杨家兄弟就像做了一场梦,梦醒了,一切也就结束了。只有那一地的殘尸与散落四周的无主战马,真真切切地提醒兄弟俩,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都不是做梦,而是千真万确的现实。
在杨家兄弟还在两眼发直,一副梦游状态的时候。狄烈已打扫完战场,并骑上缴获的战马,向兄弟俩招呼:“喂,你们还呆站着干嘛?快帮我把这些无主的战马全收拢过来。”
杨家兄弟这才如梦初醒,互看一眼后,欣喜若狂地跳起来狂奔往前。其中杨折冲兴奋之下竟忘了脱下网兜装,磕磕绊绊地跑着,还摔了个跟斗。不仅狄烈与杨奋大笑,最后连杨折冲自个也乐个不停。
“这、这是一具‘带环首领’,那边还有一具……”杨奋仔细一数,竟有五具女真人的“带环首领”,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要知道,此前宋金交战近两年,大小战役无数,获得的“带环首领”却寥寥无几——并不是说宋军将士属豆腐的,光被人砍却砍不了人,而是宋金两国交战以来,几乎每战皆负。不管打得多惨烈,杀伤多少金兵,只要结局是败阵了,就无法收割金兵首级。因此能得到一颗“带环首领”,可谓弥足珍贵。而眼下竟有五颗之多,若是将这五颗首级呈送给官家,官转三阶,赏钱百贯不在话下。只不过,现在大宋好像没有官家了,这大好战功也没处领去。
杨家兄弟带着小小的遗憾开始搜刮物品,现场遗留九具尸体,但马匹只有七匹,还有两匹跑掉了。即便如此,收获也很令人欣喜了,不光是得到雄健的战马,更有挂在马鞍后的马褡子里的各种金银财物。兄弟俩粗略估算一下,任何一匹马鞍上挂着的马褡子里的财物都不少于百贯。
金军攻破汴京,灭国而还。全军上下,无论是女真本族将士还是其仆从军,无不赚得盆满钵满。所掠夺的贵重战利品,人人都是随身携带,不管行军战斗,均不离身。这样一来,倒是便宜了狄烈等人。
杨家兄弟兴奋地骑上高大战马,舒展着双臂,呦嗬呦嗬地大叫,在马背上做出各种高难度动作,纵横驰骋。
狄烈可没有杨家兄弟那样好的骑术,基本上也就只能坐稳在马鞍上,缓缓而行而已。既然有了马,他打算好好练一下骑术,这个时代骑马就象后世骑自行车或摩托车一样寻常,不光要会,而且还要精。
狄烈默默看着这一地的血腥,心中也颇生感概:什么时候自己变得这样冷酷无情了?杀了这么多人,内心竟没有丝毫负罪感。是因为金人加诸自身伤害的愤怒反弹,还是由于看到如此之多的宋人饱受折磨而郁愤难平?抑或是,自己始终将这一切当做一场游戏一场梦……
斜阳余晖将狄烈棱角分明的面孔,投映得明暗阴影,立体感极为鲜明,犹如古希腊的雕像。狄烈遥望着这大宋乱世的苍茫巨野,有一种“梦里不知身是客”的惆怅。
杨家兄弟快意纵马驰骋,尽兴而返,每人身后牵着两匹马,马背上堆满了各种兵器及从死去的金兵身上剥下的衣甲,不过大多殘破不全,毕竟狙击子弹的威力太大了。
兄弟俩看向狄烈的眼神充满了敬畏与折服,说话的语气也恭敬无比:“狄小哥,下一步该当如何?但请示下,俺兄弟无不从命。”
狄烈轻吁一口气,收回无谓的惆怅。他没有时间、也没有资格玩小资情调。还是打起精神,为自己、也为那几千逃难者的生存而奋争吧。
“折冲兄弟立即返回山里招集人手,到金军营寨中抢运物资。在下与杨奋兄一道先行入寨,看是否还有金人殘余。”狄烈分派完任务,一再对杨折冲叮嘱道,“路上一定要小心,谨防还有落单金军骑兵。”
杨折冲拍拍鞍子旁的骑、步两张大弓与满满地几撒袋箭矢,豪气倏生:“有这些家伙在,俺也不是吃素的。当年夏人的‘铁鹞子’,俺也曾干掉过几个。就算金狗再凶悍数倍,俺也不会让他囫囵了去。”
狄烈与杨奋策马疾行到金军营寨,花了半个时辰绕行一圈,终于确定已是人去寨空。营寨里到处一片狼藉,随处可见破碎散落的帐蓬、碎裂的栅木车板、折断的箭杆、殘破的肢体、殷然的血迹……金军虽然也做了一番处理,但仓促之下收拾得很不彻底,只将人尸马骸或焚或埋,便匆匆撤离。使得整个营寨充斥着刺鼻的血腥及烟火味,身处其间,很不舒服。还好,眼前那堆积如山物资的喜悦,大大地冲淡了狄烈鼻端的不适。
狄烈与杨奋一东一西,相距近百步,不停地拿刀戳破麻袋检查:麦粉、粟米、肉干、黑豆(马料)、布匹、皮革……真是丰富啊!
杨奋兴奋得满面通红,这么多的粮草,怕不有上万斛。只要全运回山里,完全可以支撑几千人躲藏数月,待金兵尽数撤离后再从容出山。老天保佑,得遇这位狄小哥,实在是不幸中的大幸!
两人正忙活着,却听得营寨外一片沸腾,随后就见数骑奔驰而来,当先一骑,正是回山里报讯并召集运输队的杨折冲,身后跟着的是几名西军同袍,还有人一人却是侯方镜。看不出,这干瘦文弱的翻译骑术竟也不赖。也是,这人往日是边境行商,不会骑马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