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中继器在物质形态下释放出强大的力场,所有可以观测到的运动都必然受到干扰,即便如此,由席森神父的变相形成的巨大流动感,仍旧不断渗入其中,这已经足以证明,这种“流动”之中存在伦敦中继器也无法观测到的因素。双方的影响力纠缠在一起,再加上偏差仪式所形成的那些物质层面上的扭曲景象,已经复杂到了用语言无法形容的地步:无论是一秒还是千分之一秒,在这个超出可观测范围的瞬间内,已经有无数的因素发生截然不同于其本来面目的变化。所有已经用数学证明过的常量已然失效,哪怕重新纠正观测基点,也会在这短暂的瞬间之后失效。
仅从能够观测到的数据来看,“常量”已经不存在了。然而,其怪异的地方就在于,哪怕“常量”不存在了,无论是宏观还是微观上,变化看起来都是不确定的,可偏偏在肉眼中,剔除了大部分不可观测的因素后,剩下的部分仍旧具备一个相当清晰的轮廓,足以激发人们脑海中的想象:这些可以找到形容词的部分,全都用“触手”和“某种生物”来描述,是否准确还另说,但却可以说是相当生动的。
走火作为目前伦敦中继器动态的“主观因素”,当然不可能忽略正向伦敦中继器袭来的那巨大而异常的流动感。毕竟,这种流动所涉及的范围,已经有伦敦中继器体积的三分之一大小了。走火如今的状态下,无论是观测能力还是认知角度,都已然和正常人有了巨大的差异,他脑海中的那些原本还靠近常人的常识和概念,在这段时间的追逐和攻防中,已经逐渐被新的认知替换。
然而,走火没有精力去确认自己身上和内在,到底都发生了哪些变化。当他以自己的意识去引导伦敦中继器的行进时,仅仅是对中继器之外事物的辨识和判断,就已经让他觉得,自己仿佛要被榨干了一般。
以自身的意识和意志去决定中继器应该做什么,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尽管他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当他真的去这么做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的心理准备连其艰难和痛苦的程度的万分之一都不及。
走火最初的构想是十分“正确”的。首先掌握大体上的运动,争取到适应外部环境的时间,再去控制内部细节,将整个中继器当作自己的身体一样,掌握住每一个细胞,每一条神经的运作。必须要做到一定程度的精细,才能够真正发挥中继器的力量。
然而,这种正确的想法,已经超出了他能够做到的范围。哪怕事先已经有过诸多的布置,但是,真正行动起来,能够大体上引导伦敦中继器的运作方向,就已经是竭尽全力了。
想要做的事情有很多,觉得必须去做的事情也有很多,可是,做不到。在竭尽全力的时候,就愈发可以感受到自己的极限所在,哪怕放弃了正常人的存在方式,抛弃了过去的成见和常识,被迫将视角扩大到一个连“自身还是人类”这个概念都要消亡的程度,这个极限也仍旧存在,而且,十分明显。
翻过一座山,还有一座山,仿佛有一个声音说,还要舍弃更多自己过去一直在坚持的东西,必须将自己从头到脚全都翻新,变成另一种连自己都无法想象的东西,才能够继续走下去。但是,也不由得有另一个声音在问自己:到底还要舍弃多少呢?
虽然付出的多少,不等同于获得多少,然而,不付出就无法得到收获。走火本人是相信这句话的,可是,到底要付出多少,才能够换来自己想要的东西呢?而自己又是否有这么多东西可以付出呢?
廉价感。
走火在控制伦敦中继器和这些接踵而来的敌人对抗后,在这超乎想象的残酷和怪异的战斗中,只感到了一种剧烈的廉价感。
自身的存在,“人”这个概念的价值,是如此的廉价,即便全都作为代价付出后,也不足以让灾难的天平重新回到自己想要的位置上。这种廉价感不要说让人感到失望、愤怒和痛苦了,甚至连这些受到刺激后,本应该产生的情绪,都无法正常产生出来。
过于廉价,就如同在路上看到了一分钱,也懒得捡起来。
自己和人类,放在这巨大的灾变面前,就是这样的程度?
“真是个可怕的玩笑。”走火咬牙切齿,却不知道,究竟是对产生了这种廉价感的自己咬牙切齿,还是对这些仿佛不断去证明自己和人类有多么廉价的一切咬牙切齿。他甚至已经弄不明白了,这种咬牙切齿的感觉,到底是悲哀、痛苦、愤怒还是别的什么情绪。亦或者,这本来就不是情绪,而仅仅是因为曾经是一个常识意义上的人类,如今却不是了,所以才残留下这样的幻觉就如同幻肢痛一样。
为了对抗偏差仪式的可见影响,为了对抗可见到的那些扭曲的事物,为了对抗那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现,哪怕不出现也能够攻击到己方的敌人,走火只能将自己有限的意识放在外界的变化上,然而,即便这么做了,也仍旧无法弄清外界变化的每一个细节。而自己一旦从外界抽回部分注意力,尝试放在中继器内部,甚至于中止自己和中继器的连接,就会顿时感到一种巨大的压力触底反弹,足以将自己的意识撕得粉碎那从外部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