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怀疑这个小屋是意识态的世界,但是,为什么我会在这里看到阮黎医生呢?在阮黎医生的眼中,世界永远都是不变的,可以逻辑观测,可以分析理解的物质态,对她而言,相信自己对世界的认知是理所当然的。
之前和我交谈的阮黎医生,是处于一个对她而言最为真实,但对我而言,只是一个意识存在的状态吗?
我缺少的就是如她那般坚定的观测视角,在遭遇“神秘”之后,哪怕过去的唯物科学教育在思想中占据了绝大多数,却仍旧会在许多无法理解的情况出现时,对那些本来视为理所当然的道理感到疑惑。
在我的眼中,世界一直是变化的,也是一直在交叉的。意识和物质的交错,上层世界和下层世界的堆叠,在用从唯物去解释唯心的同时,也在用唯心去看待唯物。我从来都都不在观测角度和思想理论上,有一个固定不变的想法,这是我的想法总是充满矛盾的根源。
阮黎医生在我面前的态度总是很平静,无论是在病院现实还是在这个中继器世界。当然,并不说两者完全相同,差异仍旧存在,但是,那种隐藏在平静下的想法,总是能让我嗅到熟悉的味道。面对在想法上有所坚持的阮黎医生,我一直都觉得自己是软弱的。或许我如今坚持自己对“江”的看法,坚持去执行自己的计划,“想要如同阮黎医生一样”这样的想法也是一个根源。
话又说回来,不管自己怎么看待阮黎医生,无论我们两人相处的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我被她摆了一道都是不争的事实,也是迫切要解决的问题。
屋子没有门口,只有一扇无法开启的窗户,这本来就很奇怪,倘若采用阮黎医生的说法——门窗不是不存在,而只是我身处幻觉中,无法看到——那么。我大概是没办法解决的。但是,用意识态世界去看待这个小屋所透露出来的奇诡怪异,就会觉得这是十分正常的事情,让人觉得是有办法解决的问题。
信心。自信,认为自己可以解决,认为这是处于自己时常相处的领域——这是我一直以来都在贯彻的信念。不管事实如何严峻,若是没有这样的信念,我不觉得自己可以走到现在。
“总之。先冷静下来,好好想想。”我自言自语。思考总是让我觉得自己愚蠢,但是,要将自己身边的事物观测为意识态,确信其是意识态,进而完成意识行走,没有足够深度的思考,是无法做到的。并不是催眠自己去相信这个世界是意识态的,而是通过思考,去让自己完成“这个世界是意识态”的论证——论证的过程和方式是否正确。是否真的有道理,并没有什么关系,重要的是,自己可以在这个思考的过程中,打心底认同自己看待这个世界的角度,以及在这个角度下所得出的结论。
过去自己是怎么做到的呢?我不由得回忆。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处于这种必须使用意识行走的力量才能脱身的处境了。只是,意识行走的力量是如此的不安定,不,更准确的形容,应该是。这种来自于“江”的新力量对我个人而言,是极为惰性的力量,激活它所需要的条件,至今为止我仍旧没能尽数掌握。
那么。就再好好观察一下这个屋子好了。寻找它每一个让自己觉得诡异的地方,将那些无法解释的现象统统找出来,连系起来,首先构成一个大致的轮廓,从这个轮廓开始补完细节,直到足以让自己确信。这不是一个单纯物质小屋。
突然,站在肩膀上的夸克叫了几声,我朝它凝视的方向望去,突然察觉到,不远处的茶几上放有一包香烟,我十分确信,自己之前检查过那里,茶几上本是空空如也。我迅速站起身,走上前将香烟拿在手中,很真实的质感和重量感。一转开视线,就又发现茶几上多了一本黑色封皮的日记本——它在这一眼之前也是不存在的,只是在视线的移动之间,突然就出现在那里。
我下意识摸了摸身上,才醒觉上一次醒来时,自己身穿的是病人服,而这一次醒来时更是身无寸缕。我感觉不到寒冷,想到“寒冷”,一旁角落里的壁炉就砰然掀起火光,噼里啪啦溅出火星。窗户的玻璃无法倒影出阮黎医生的身影,而屋内的镜子无法映照出我的身影。我和她,就像是被分割在两个世界中,仅仅在这个屋子里,在彼时彼刻,才交叉在一起吗?
不过,若是放在阮黎医生的口中,我所遇到的这些怪异,其实只是我才觉得怪异吧。这些突然出现的东西本就在这里,仅仅是我下意识忽略了它们的存在吧。她也许会说,这并非是它们奇诡怪异,它们仅仅是“这才进入我的眼中”,而并非是“突然出现在这个地方”。无论是我从玻璃窗上看不到她的倒影,还是从镜子中看不见自己,仅仅是因为我的病态,让我只能够看到片面的幻象,而无法看到完全的真实。
其实,不管是哪一种都没关系,我在意的是,当我能够“看到”它们的时候,无论它们是幻觉,还是真的一直存在于这里,“它们的出现”和“出现于此时此刻的它们”都一定是有意义的。
是的,我对于物质态世界和意识态世界的区分,首先就在于“存在”本身更重要,还是“存在的意义”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