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句低低的发问过去好久,闻之宴都没有吭声。
他良久地凝着她的眼,眸色变了几变,最终暗沉沉地定下来。
颇浮浪地笑了笑,“……哪个睡?”
气氛如此狎昵,方慈那句其实并不算是个完整意义上的问句。
更像是邀约。
两人都心知肚明。
闻之宴再继续问下去,无异于拒绝。
两人也都门儿清。
明明彼此眼中燃着相同的火焰。
方慈笃定他有感觉,于是静静地看着他的眼,不回答。
这时候一旦回答,就会绕进语言的陷阱。
闻之宴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偏头淡哂,“你今儿是铁了心了是吗?”
方慈转开视线,口吻很淡,“……也并没有。”
她好像已经放弃了,“我懂你的意思了,放我起来吧,我还要上网课。”
闻之宴姿态漂亮地双臂张开,做出一副我没拦你的样子。
方慈利落地从他腿上站起来,拿过一旁的书包,去了开放式厨房。
她将电脑和真题摊开在宽大的餐桌桌面,戴上耳机,将注意力投在功课上。
做完一套题,又按照网课老师给出的题目,进行了一段三四分钟的“个人陈述”。
这时候,餐桌对面掠过一道阴翳,接着一只骨节分明的男人的手,虚虚捏着一瓶矿泉水,推到她手边。
她抬起脸,对上他的眼。
闻之宴刚刚应该是去洗澡了,换上了黑色T恤和宽松的垂感长裤,肤色冷白,那股高贵的洁净感沁人心脾。
她的视线不过停顿两秒,而后又低下脑袋,试图再次专注于功课。
闻之宴单手撑着,俯身越过桌面,压到她脸前,低笑,“嘛呢?不理我了?”
扑面而来的淡淡的木香。
方慈屏了屏息,没什么温度地看着他。
他摘了她的全包式耳机,注视她半晌,“……我听了,你发音没什么问题,逻辑也很清晰。”
“谢谢。”
她开始收拾书包,准备离开。
闻之宴站直了身体,饶有兴味地看着她手上的动作。
电脑和书本都放进包里,她说,“这里不好打车,能不能麻烦你送我回学校?”
他后腰虚虚倚靠着岛台,好整以暇地看她,“不送。”
方慈心里也知道,此时已临近闭寝时间,这个时候往学校赶,大概率是来不及了。
可她郁着一股气,难以纾解。
早晚都是要睡的,为什么不能早一点?有了实质性的进展,总好过现在这样不上不下。
她还什么都没付出,闻之宴却是已经许诺了她种种好处,这关系太不对等,也太摇摇欲坠。
她要一个确定的东西,确保破坏联姻这件事可以实现。
两人隔着餐桌对视了好一会儿,
闻之宴绕过桌子,走到她面前。
他双手插着兜,眼睫低着,声线也低着,“……闹脾气?”
“并没有。”
方慈不偏不倚看着他的眼眸,很平静地说,“我们之间,早晚都要睡的,不是吗?”
每一次的相处,每一次的对视,眸底和心底齐齐掀起的风暴,不是假的。
他们的灵魂在同频颤抖。
“……所以,”闻之宴唇角一点笑痕,“你想早一点?”
“但是我现在知道了,你不想,”方慈说,“我也无意坚持。”
闻之宴忽略她的话,只点评道,“你很冲动。”
“是,我如果不冲动,那天也不会跟你走。”
这话把闻之宴惹笑了,“……你以前也是这样吗?还是说,”停顿一下,嗓音低了几度,“……遇见我之后,才这样的?”
“换做任何一个人,你那晚也会跟着走吗?”
方慈敛了眼睫,沉默。
她一向古井无波,情绪很少大开大合,更何谈冲动。
可自那晚在云轻外遇到他,好像就一发不可收拾了,飞蛾扑火一般,想更紧地贴合他,想纠缠。
最好在这纠缠中将自己燃尽。
你呢
不管是谁,你都会带她走吗?
她心里浮现如此疑问,但她没有讲。她无意深究他的动机。
人心最经不得探究,无非是浅薄的欲.望,和意图狂欢一场的放纵。
他们都是受制于家族圈子的人。
同病相怜而已。
她长久地沉默,闻之宴也没有追问。
通过追问才能得来的答案,通常是谎言。
就这样相对而立了好一会儿,他突然毫无预兆地一把将她抱起,放到旁边餐桌上。
他微弯身,手撑在她大腿外侧,压近了距离,“看着我。”
方慈不再躲避视线,直直抬眼望进他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