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年关,
清芜城里再次热闹了起来。
黑漆漆的天幕中炸开一朵朵绚烂的烟花,噼里啪啦爆竹声此起彼伏,家家户户都正当吃团圆饭看春晚联播的时候,几乎每个窗口都弥漫着食物的香气…
而和外面的热闹截然相反的却是一间昏暗地下室里的场景:
一间黑漆漆的地下小房间里,一个面黄肌瘦的男人躺在一张铁架子床上,呼吸微弱,生死不明。
明明是深冬时节,男人的身上却只穿着单薄的秋装,他身.下躺的那张床的床腿坏了半截,他只拿了块砖垫着的,这样才不至于摇晃。
而那样寒冷的天,床上竟也没有一床被褥,只铺着一层薄薄的废弃纸板。而床上的男人更是出气多,进气少…
如果不是口鼻处还有那么一点点微弱的呼吸,他几乎就像一具尸体。当然,他本身的状态离尸体也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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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大街上的自发聚在一起的年轻人们正在一脸兴奋的为新年倒数:
“十!九!八!七…”
倒数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昂,而他们更不会知道就在倒数声数到五时,不远处一个男人断气了。
地下室外的年轻人喜笑颜开,互相拥抱,互道新年祝福,享受新年的愉悦时,另一个人的身体正在慢慢变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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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逢秋的一生就是一个笑话。
这话不是别的什么人说的,而是江逢秋自己在生命最后那几天里,在浑浑噩噩中,自己深刻认识到的一件事实。
在他因高烧不退而大脑恍惚眩晕之际,被病痛、饥饿,折磨之际,眼前似乎看到了自己过往的走马灯。
那些江逢秋不愿意想起的过往,一幕幕在他大脑里清晰无比的放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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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江逢秋的父母在没怀他之前,不知看过多少医生,肚子始终没动静。
那会子还有人断言他们就是命中无子的命,江家夫妻一开始不信,后来慢慢一直没动静,也就认命了。
直到母亲三十多岁了,心灰意冷之下都打算从旁支中过继一个时,却意外怀上了他。
老来得子,可想而知,两夫妻是多么多么的高兴,几乎是把江逢秋当眼珠子一样疼着宠着,对其溺爱有加。
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只要江逢秋稍微显露出一点不点舒服,全家里人不知道紧张得成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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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江逢秋十六岁以前,他被娇生惯养得连饭都没主动去盛过一次。
在那个物资匮乏到大多数人吃不饱饭,穿不起衣,文盲遍地的年代,江逢秋在父母的庇佑下,心安理得做着一个无忧无虑的小懒蛋。
少不知事时,江逢秋还以为这样的生活会伴随他的一生。
可好景不长,在那个动荡的时候,哪怕江父江母已足够小心翼翼,足够谨小慎微,却还是被找出了错处,全家被批被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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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发突然,江逢秋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仅仅只是睡了一觉而已,醒来后家没了,父母不见了。
他和一些比他大不少的知青,一起下放到了一个鸟不拉屎的偏僻乡下,光去的路上就花了大半个月。
江逢秋脾气不怎么好,在家里当然会被疼他的父母给哄着捧着,可出门在外就不一样了,乡下地方可没人惯着他的少爷脾气。
因为他的糟糕的脾气、总无意识不怎么好听的话、以及本身成分就不是很好的种种原因,不仅下放的其他知青不和他玩,连村子里的人也故意为难他,只让他睡臭烘烘的牛棚猪圈。
他被下放的村子名字叫上林村,因为又偏僻又穷,并不像别的地方还有专门提供给知青们居住和生活的知青点。
再加上他们这儿一共也没几个知青,当地大队也觉得犯不着兴师动众,修什么知青所,所以只让那几个知青借宿在当地的农民家。
可当时的问题是…没人收留江逢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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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会子知青本就是下乡劳动的,可不是去当少爷小姐的,到了地方就得干活,也只有干活才有工分…
胳膊拧不过大腿,不情不愿的江逢秋没办法,只能白天跟着大队一起干活挣工分。
同样是工分,队上其他的成年男人的工分是十分,就是妇女和半大小子也都是六七分,只有江逢秋被嫌弃手脚慢,只有四五分。
干一天活,连一个窝窝头也没有。
晚上又冷又饿,好不可怜。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也就两三天的时间而已,江逢秋白皙细腻的手心被磨出血泡,而他疼得呲牙咧嘴的样子,在当地人看来就是并不觉得有什么,他肯定是装的。
庄户人家天天干的都是那些活,也没哪个像他那样疼得呲牙咧嘴,一定是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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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逢秋忘记自己当时是躲在哪个山头抹眼泪了,只记得他哭着哭着,一颗水灵灵的梨出现在他面前。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