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洛很理解对方的抗拒。
一个兢兢业业守护了祝望五百年,在国内乃至仙盟都享有无上威望的领导者,显然会很难接受相对严厉的批评。尤其是天性怯懦自卑的吉祥灵鹿,其自我意识也往往比其他人更为敏感。
何况,国主的位置,对她来说并不仅仅意味着权势和力量,更是鹿芷瑶对她的信赖与寄托。指责她君王失德,就如同指责她背弃了尊主的信任。
“很抱歉挑起这种令人不快的话题。”王洛率先致歉,“但是,师姐说过,虚伪的伦理道德,不应成为束缚我们追求真理的枷锁。”
“?”
王洛解释道:“我是想引用一些师姐说过的话,来论证失德其实也不是什么严重问题。如果你不信的话,我可以摘录一些当年灵山人对她的评价,比如师父宋一镜曾说……”
韩瑛咬了咬牙,说道:“不必说了!毕竟现在是我陷入了穷途末路,也是我导致祝望在拓荒的关键时刻,玉座空悬!指责我君王失德,我也无话可说!”
这种表态,显然言外之意是她有太多话想说。
王洛解释道:“失职和失德是两个概念,人力有时而穷,但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
韩瑛被这句话拱得更是心头火起:“姑且不论,失德为什么就会导致王权流失,我倒是想知道,自己哪里失德了?五百年来,我不敢说自己的工作有多完美无瑕,但至少还谈不上君王失德吧!”
王洛又解释道:“君王失德这個概念,师姐曾经和我认真讲述过,她一直都有一套非常独特的统治观,只是也一直都没有机会,更没有兴趣建立自己的国度。只是天劫之后……我以为你作为祝望国主,应该会晓得这些事。至于说你有没有失德,我这里倒是有个小戏法,不知你有没有兴趣一试。”
韩瑛听到前半段时,神色不由凝重,显然想起了什么。而到了后半段,则好奇心起:“小戏法?”
“对,是我师父少数亲传的仙法之一——他虽然名义上是我师父,但其实真正传授给我的东西并不多,而其中大多都随着天道变迁而失去了效力,唯独这一道仙法,效果还不错。”
“所以,是什么?”
“坦白术。”
“?”
王洛解释道:“施术者会基于自身良知来拷问自己,如明镜一般照鉴内心的每一个角落,坦白自己的每一项罪行。”
韩瑛说道:“听起来像是一种修心之术。”
“坦白术只负责帮你找出问题,并不负责解决问题,所以最多算是一种辅助修心的手段。而当初在灵山上,它最先是用来让师姐坦白罪行,但显然师姐的良知异于常人,于是师父又将其传授给我,以时刻确保我这关门弟子的良知还有救。”
“……”韩瑛皱起眉头,显然对尊主大人的黑历史故事并不感兴趣。
“总之,你既然认为自己没有失德,不如试试坦白术?”
韩瑛叹了口气:“来一次你的永霞殿,代价真是不菲啊……好吧,把仙术教给我吧。”
王洛于是运转神念,将有关坦白术的知识包裹着,送入韩瑛的识海,而对方也没有抗拒,轻易消化掉了这团知识,下一刻,那如血又如胭的眼眸中就迸发出精光。
“好厉害的仙法!虽是低阶戏法,却……”感叹中,韩瑛自然而然将其掌握,并顺势发动出来,于是她的感叹也就戛然而止。
不多时,韩瑛双目中的精光逐渐淡去,表面笼罩了一片雾白,而后她宛如空灵吟唱,呢喃着一些细微的话语。
虽是细微,但王洛耳聪目明,自然听得一清二楚,甚至有余力种下一颗留影向日葵,花盘里横纵向各超过一千枚的葵花籽,可以将前方的景象细致入微的收录进去。
作为证据。
“对,对不起……”
韩瑛的开场白,就充满了吉祥灵鹿的风格。作为对比,当初鹿芷瑶使用此术时,第一句是“又有刁民要害朕……”
自己呢?印象里,自己用坦白术时,第一句是:“以下陈述仅供学习参考,请于24小时内自行遗忘……”
一时出神之后,就听韩瑛又说:“对不起,我不该赖床的,以前的提勤官都会准时叫醒我,但莫雨她……”
“对不起,我不该挑食,但是肉粽子真的好难吃啊……”
“对不起,我还经常熬夜,并没有遵从尊主教授的循环作息法……”
“对不起,莪不但趁莫雨不在时偷偷看太虚蜃景,还给青庐主打了赏……”
听着这絮絮叨叨,满怀真诚与歉疚的自白,王洛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你还说自己没有君王失德!如此罪行累累,放到蒙学院里足够罚站到放学了!内务府总管来接人的时候,也肯定要被教习骂得抬不起头!
冷静了一下后,王洛还是觉得有些荒谬。
堂堂祝望国主,明镜照鉴内心的结果就这?
他现在甚至不知道该不该销毁旁边的证物向日葵了!待会儿等韩瑛醒来,看到这呈堂证供,是会如释重负,还是恼羞成怒?
或者,两者兼有?
然而就在王洛考虑要不要收起向日葵的时候,却见韩瑛忽然面色转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