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是观星台,雨天是水榭间,屋外小雨,屋内得是大雨。
道士没忍住又说了一句:“贫道乃是修道之人,其实可以顶个几天的。”
中年人哈哈一笑,拍着道士肩膀,爽朗道:“以为我们困难?你不懂,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啊!我是没钱吗?怎么可能?我们八百年的老山头儿了,这叫忆苦思甜,修内不修外。”
不远处忙活烧饭的少年人嘴角抽搐,心说你就装大尾巴狼吧!等明儿你两只小眼睛瞪着那一只见底儿的大眼睛时,就得又扇自个儿巴掌了。
很快,三碗米饭上桌,还有三个菜。
野菜拌白菜,白菜炒野菜,野菜炖白菜。
道士压根儿不敢多吃,一碗饭扒拉了几口,菜只夹了三筷子……没了!
也算是吃饱喝足了,道士笑着取出一张符箓,轻声道:“贫道确实没钱,也就这点儿手艺,不说别的,护宅辟邪还是可以的,堂主莫要嫌弃啊!”
中年人还没有说话,少年人一把就拿走了符箓。
“不嫌弃。”
反正就是脸色不好。
许是实在过意不去,道士又拿出几道符箓,有什么雪山神咒符、大门桃符、封刀子符之类的,稀奇古怪。
直到天黑,道士才告辞离去,留下来了师徒俩大眼瞪小眼。
实在是不敢给这清高堂雪上加霜了。
少年人关上里外不一的大门,冷笑道:“装蒜,逞能,去看看米缸?”
中年人一愣,随即狂奔到米缸那边,自己的小眼,瞪米缸大眼。
“你个败家玩意儿,不给我使个眼色?”
少年人气急而笑,“你说谁败家?”
远处山巅,干瘦道士与个白衣青年站在夜色之中,看着下方那唯独大门很新的清高堂。
白衣青年忍不住的嘴角抽搐,开口道:“这也太清高了吧?”
清高的人,好像大多数很穷,这师徒俩简直就是活脱脱的例子啊!
白衣青年自然是本体刚刚挨了一顿打骂的高图生了。
刘景浊笑道:“若非京城那女鬼提了一嘴,我还真想不起来过来看看,其实很早就听说了这个清高堂的。”
高图生此时一肚子气,倒不是因为本体挨了一脚还被臭骂一通,当然不敢也不愿生童婳的气了。可身边这坑货,怎能不气。
高图生阴阳怪气道:“多半是吹嘘出来的噱头,这模样,哪儿有个能飞天入水还叫声像猫的大妖?就那俩人,你神识何等强大,就看不出来真是俩凡人吗?”
刘景浊沉默片刻,轻声道:“假如我看走眼,只能说明他们师徒其一或是两人全是合道修士了。”
高图生没好气道:“可能吗?”
刘景浊摇摇头,“当然没可能了,但咱们还是留在这儿,等今夜过去再说吧。”
顿了顿,刘景浊取出一壶酒递过去,轻声道:“关荟芝酿的酒,喝过吗?”
高图生一把接过酒壶,“废话,我还帮忙洗过碗呢!你当山主的帮忙洗过碗?”
刘景浊灌下一口酒,问道:“帆海山战死归墟多少人,你记得清楚,很好。你知道三千年来,归墟死了多少人吗?”
高图生冷笑一声,转头问道:“你知道?”
刘景浊摇摇头,“现在不知道,到了以后会想法子统计。我要在桃李林中间那条直道,也就是进拒妖岛刻铭牌的地方建造一座无字碑,在拒妖岛东海建造一座有字碑。无字碑当然不会刻字,但到拒妖岛的人,领到铭牌之时,就得知道至他登岛,归墟死了多少人。有字碑,会写上哪座山头儿或是哪个人在什么时候,为拒妖岛出了多少钱。每个战死之人,铭牌都挂在桃林李林,铭牌上都写着何方人氏,姓甚名谁。”
高图生皱起眉头,“你……你没逗我?那些个铭牌,怕是不太好数清楚。”
刘景浊淡然一笑,“我都有关门之心,就没数数之意了?”
高图生沉声道:“不是我高图生漠然,你跟我提起那八百年之时,我其实已经想到了那场战事。而且拒妖岛上有妖族细作,这是想都不用想的事情。可当年那场大战,我知道是有仔细布置的,而且是……”
顿了顿,高图生又说道:“你要真说找到了,我管他是什么大人物,照砍不误。不光是我,第一次上战场就差点儿去了酆都罗山的忘忧,鸿胜山那个面瘫狄邰,你媳妇娘家那龙丘白雨,还有左春树他们,你一叫都会跟你一起去砍人。可是……”
灌了一大口酒,高图生沉声道:“可是,刘景浊,找出人之后,我帮你砍可以,但找人,我不想掺和。我高图生不怕死,但我怕没死在海上,明白吗?”
刘景浊轻声道:“左珩川让你们来的时候,你们已经脱不了干系了。”
高图生破口大骂,“所以我他娘的气啊!不带这么坑人的啊!我他娘的要是有个登楼境界,高低得与他左珩川问剑一场!”
刘景浊一笑,轻声道:“那你说,我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