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剑修,但刑寒藻压根儿就没见过他御剑。这一路上反倒是没少瞧见他摸黑看书,看的书籍五花八门,有那种先贤古人的名作,也有寻常话本小说,总之就是没瞧见他练剑。
有一次刑寒藻没忍住问:“公子剑术很高?从来不用练剑?”
倒是把刘景浊问得一愣,他只好说暂时在一个紧要关头,得寻求一种念头通达,练剑无用。
半月时间,时而搭乘飞舟,时而步行,也就走了个小两千里。磨磨蹭蹭的,都快把刑寒藻急死了。一个大男人,好歹也是山主了,咋个回事儿吗?很闲吗?
结果这位公子,还真就闲着没事干,瞧见热闹不看,反倒是时常看着河水溪流出神。
今日小年,身处荒郊野岭,一顿好饭都吃不上,刑寒藻本就一肚子气,却瞧见那祖宗居然取出个鱼竿儿蹲在一处浅塘钓鱼。
刑寒藻实在是没忍住,走过去一把抢过来刘景浊手里的鱼竿儿,沉声道:“公子!能不能靠点儿谱儿?你到底想干什么?半个月了,悠哉悠哉的,咱们是真闲到这个份儿上了吗?”
刘景浊倒也不恼,摘下酒葫芦灌了一口酒,轻声道:“寒藻啊,你说要是没有这池塘,水会去哪里?”
刑寒藻捂住额头,这人忒不靠谱儿,自己都后悔跟他走了。我在问你什么呢?你答的是什么?
她没好气道:“池塘都没有了,还有水?没东西装着,水不就漫开了吗?”
刘景浊点点头,冷不丁抬手显露异兽娴熟神通。
刑寒藻只瞧见面前蓦地出现一幅画卷,画卷之上,是恍若天河倾泻的大水,流入人间,四散开来。
刘景浊轻声道:“这是没人管的样子,到处都是,但什么都不是。”
刑寒藻没好气道:“水又没有形状,大河弯弯是因为河床弯弯,拿什么装,它就是什么样子。”
刘景浊一笑,心念一动,画面之中凭空出现一处大坑,水很快被灌满,却溢了出来。
“天下江河皆入海,海水灌入归墟,那归墟的水到哪儿去了?”
刑寒藻懒得理他,你问我,我问谁去?
结果画面再变,时而变作数条河流,时而化作无边大海。
刑寒藻叹息一声,压着怒气问道:“公子想看什么?想要做什么?”
刘景浊转过头,笑问道:“你觉得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个人面对此问,总要沉思的。可刑寒藻却立马,夹刀带棍的,“我觉得这话的人就是个大傻子!人又不是不会变,今天我这样,明天可能就那样了,问这个有意义吗?不该是问我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才对吗?你天天看书,不明白这个道理?”
刘景浊一愣,“是有点儿灯下黑了。”
想让水变成方的,不得拿个正方器皿去装?
我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好人?救世主?守门人?
装水的杯子走就有了,那还等什么?
刘景浊缓缓起身,笑道:“无门但有路,路漫漫,大步朝前嘛!方向?六合八荒何处不能去?”
迈步就是路,前方无人,我趟水过河。前方无门,那就回头,迈步之后门已经在身后了。
自身那座天地,刘景浊飘飘然落地风泉镇。天降大雨,有个孩子披着蓑衣,蹲在磨坊边上,眉头紧皱。
河对面有一处宅子,竹篱笆围墙,破旧,但整齐。
刘景浊迈步而已,天旋地转,风泉镇已经成了如今模样。他缓步登山,走上迟暮峰,坐在了海棠树下。
这处天地,十一座大洲,五处仙岛,瞬间跨过春夏入秋,再一转眼,已经风雪不止。
这方天地,由原来的浅描,变成了细画,刘景浊看向左侧青椋山,如在画中。
雷泽之畔,有个少年人问道:“怎么忽然间想通了?这个道理又不是没想过。”
海棠树下,刘景浊笑道:“你呀!从前的确是个色胚,偷看刘小北洗澡,还死不承认。也确实是个懦夫,害怕面对那些个战死士兵的家属,逃离中土不也是为了逃避?还是个做事自以为是的人,其实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湖畔少年一愣,“我?”
刘景浊点点头,“也是我,我们就这样。”
少年人再问:“那咋办?”
刘景浊心神退出天地,猛然顿足,自言自语道:“真正的我,不堪之处良多,接受他不是杀了他?”
猛地一口血喷出,吓了刑寒藻一大跳。
湖畔少年轻声道:“这样的求真我?”
刘景浊擦了擦嘴角鲜血,笑道:“不好吗?”
少年笑道:“怎样都好,都一样。”
某个人心里,真正的自己不一直就这样?
刑寒藻问道:“你怎么啦?”
刘景浊摇摇头,笑道:“没事,破开了第八境而已,早在瘦篙洲的一座山上就该破境的。”
刑寒藻:“哦,啊?!”
我破境黄庭也比你这动静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