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戴一番,带了核桃与小松两个去后院。 台吉府的中路,已经腾出来迎圣驾。 舒舒昨天跟老嬷嬷打听了,知晓台吉夫人现下就住在后头的院子。 走了几步路,就到了后院。 老嬷嬷已经在院门口候着,福了礼迎接舒舒进去。 屋子里,除了台吉夫人,台吉也在,坐着四轮车上笑眯眯的,很是慈爱的模样。 给两人见了礼,看清楚屋子里布置,舒舒心中颇为意外。 因为寻常人家夫妻上了年纪,都是分开睡的。 或许是因为老两口感情好,或是台吉腿脚不方便好照顾,这夫妻两人明显起居在一起。 听说了老妻与舒舒的渊源,台吉也带了几分亲近:“昨天吃了羊腿,姐姐就一直在夸……今早我去姐姐那里用膳,吃了不少好吃的,听说都是这孩子弄出来的菜单……” 老爷子笑着合不拢嘴:“怪不得这么可人疼,原来竟然是咱们自己家的孩子,这是随了夫人,人才出众……” 台吉夫人道:“就算老爷说得天花乱坠,今晚的酒也只能喝上三杯,不许多喝……” 台吉面上带来了几分惋惜:“这都半个月没见酒味儿了……难得好日子……” 台吉夫人正色道:“老爷忘了,上次大夫怎么说的……再喝下去,哪天就睡死了……” 台吉“哈哈”笑道:“那不能,有夫人在,有什么可担心的……” 台吉夫人嗔怪道:“老爷就不知道心疼心疼我,我都多大岁数了,还一晚一晚的不敢合眼,就怕一个不注意,老爷憋了气……” 台吉立时讨饶:“是我错了,听夫人的,都听夫人的……” 台吉夫人催促他道:“不是说要与皇上下棋?老爷忙去吧,见面礼留下就好……” 台吉笑着对舒舒道:“好丫头,姑姥爷也不要旁的孝敬,就昨晚带番椒的调料,不知道还有没有?要是有,你想着给姑姥爷留一些……” 舒舒起身应道:“还有的,就是不多,回头叫人送过来……等回京了,有了富足的,叫人给额驸送去……” 舒舒口中的“额驸”,两人嫡子,如今在京城当差,论起来应该叫表叔或表舅的,但是没想着高攀。 台吉笑着点头:“好,好,那可太好了……” 老爷子心满意足,叫着个刚留头的小仆推自己出去。 台吉夫人这才招呼舒舒到炕边坐下,神色带了慈爱:“好孩子,昨天吓了一跳吧?” 舒舒带了几分柔顺道:“确实意外,之前在家里不曾听额涅提过……” 台吉夫人苦笑道:“估摸着你姥姥就没有和你额捏说过……你额娘多半都不知道还有我这个亲姑姑在……” 舒舒沉默。 实际上按照宗法,台吉夫人已经过继到郑王府,确实算不得觉罗家的姑娘了。 台吉夫人吐了一口浊气:“你太姥姥当年生了我们兄妹三个,你大姥爷没有站住,家里出事前就夭折了…… 等到你太姥爷出事,没半年你太姥姥也走了,我当时才三岁…… 你姥爷当年也就十来岁,家里实在没人照顾,我才被太福晋接去抚养…… 不过太福晋也从不拦着我回家,十天半月的总要送我回去看哥哥…… 十来年过去,等我十三、四岁,你姥爷成了亲。你姥姥也是老亲的表姐妹,打小相熟的,夫妻俩和和乐乐的,日子眼见着过起来…… 结果你姥爷就跟抽风了似的,非要变卖祖产…… 当时咱们这一支,虽是除宗籍,可财产都在的…… 我叫人打听了,原来他被人带着赌,万贯家财散了大半…… 你姥姥当年还是新媳妇,拦不住,就跟我说了,想着让我出面拦着……” 说到这里,台吉夫人带了苦笑:“当时小,性子也躁,我去劝了两回都不管用,眼见的人都要废了,就叫人直接打了他一顿…… 没想到阴错阳差,伤了他的腿…… 才晓得他这赌博还有内情,原来是郭络罗家的内铎答应他,说是可以让他上兵册,跟着大将军王岳乐打喀尔喀立功,用功劳换这一支回宗籍…… 还说皇上说了,安郡王班师后就去宗人府…… 你姥爷当年一心想要立业,就想要攀上安王府,败的银子产业,实际上多是半输半送给了内铎……” 舒舒已经听傻眼了。 内铎…… 安和亲王的姑表弟兼亲妹夫兼亲家,八福晋的祖父。 台吉夫人继续讲道:“我伤了他的腿,断了他跟着上喀尔喀的可能,他恨我入骨,兄妹就此决裂…… 随后我抚蒙的旨意下来,他就将你太姥姥的嫁妆都送了过去,说是分干净,此生不再相见…… 我当时也傲气,以为他说话这么难听,是舍不得分钱财给我…… 就说‘养恩大于生恩’,我已经在宗谱上过继给郑王府,拿着王府的嫁妆,就不会贪心旁的,本就不与他相干……” 说到这里,老人家没有泪,但是周身却萦绕着悔恨。 舒舒听着,都觉得唏嘘。 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哪里能处处周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