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切尔的这种低落一直持续到了一月下旬。
那天她的脚伤总算痊愈, 但同一天,她那位名义上的外祖父马龙.白兰度被送进医院了,无论是出于人道主义或者是作秀, 蕾切尔都应该去探望马龙, 所以她抽空去了一次。
这一次也是蕾切尔首次见到马龙的姐姐乔斯琳.白兰度和他的律师大卫.斯利, 她被允许单独进入病房,时间只有十分钟。
乔斯琳.白兰度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 眉心有一道长长的竖纹, 显得她面容严厉, 年轻时跟马龙的关系并不算好,但随着两人的双双老去,这对姐弟已经和解许多年了。
她对于马龙的风流韵事早就习以为常, 对于蕾切尔的到来也不意外, 只说:“他的情况并不乐观,充血性心力衰竭、晚期糖尿病、肺纤维化外加肝脏肿瘤,都让他的身体难以负荷。医生认为延长生命的唯一方法就是将携带氧气的管子插入他的肺部。可他拒绝了。”
乔斯琳请求蕾切尔帮忙劝说马龙,但蕾切尔自认为帮不上忙, 她和马龙之间的关系根本没有到能够对其施加影响的程度。
一开始马龙的反应也证明如此。
蕾切尔只在马龙的病房里尴尬而沉默地枯坐了十分钟, 除了刚进门时说了一句“我来看你”,马龙转了转眼珠子以示回应,两人之间没有任何额外的交流。
直到蕾切尔下意识地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马龙才忽然开口问:“成名的滋味如何?”
他用那双混浊的眼睛望向蕾切尔, 呼吸时发出沉重的嗬嗬声,但眼底却流露出令人惊讶的坦然, 没有对于死亡的畏惧,也没有刻意的癫狂。
到了真正临近死亡的时刻,曾经的巨星褪去了身上离经叛道的光环, 不再像那个等到刺杀日到来的罗马皇帝,更像个执拗的普通老人。
“还不算坏。”蕾切尔顿了顿,补充说:“有了花不完的钱,差不多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
——这倒是实话。仅仅这个月的版税分成就足够她大肆挥霍了,更别提此前还有两张热卖的单曲碟。
马龙艰难地牵动了一下嘴角,似嘲似讽:“‘差不多’?那你可真够坚强的。”
“或许是吧。”蕾切尔沉默下来。
马龙也跟着沉默,只望着眼前蕾切尔这张依稀有几分熟悉的脸孔,看她的目光时而温情脉脉、时而嫉妒冷酷、时而自卑落寞、时而沾沾自喜,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
“我的经验之谈是,成名就像你一个人坐在跑车的后座,开车的却是一群混球。”他断断续续地说,“但要记住,一定要把方向控制在自己的范围内,而不是那些混球的。”
“嗯,我记住了。”蕾切尔应道。
“还有,永远不要同情男人,尤其是我这样的男人。”马龙说,“我身边有很多人之所以那么倒霉,根源在于对我的同情,包括你的外祖母。”
蕾切尔古怪地看了病床上的马龙一眼,点了点头。
接着,马龙絮絮叨叨地对蕾切尔说了不少话,一会儿说好莱坞就是一个沉迷垃圾的文化墓地,一会儿说自己讨厌丑陋的摇滚,一会儿说自己现在就像一头正在被放血的死猪。
他的精神状态似乎没有乔斯琳说起来那么糟糕,只是思绪经常颠三倒四的,直到乔斯琳进来提醒马龙应该休息了,才不甘不愿地闭上嘴巴。
而在蕾切尔离开之后,乔斯琳坐到了马龙的病床边,一边给自己剥了一根香蕉一边说:“你好像很喜欢她,不是吗?”
马龙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冷哼,干脆连眼睛也闭上了。
“这女孩让我想起年轻时的你,巴德。”乔斯琳一口咬在软烂的香蕉块上,自顾自地说:“你们都有与生俱来的天赋,一种致力于让自己‘最优秀’的野心,真是令人嫉妒。噢,对了,你知道VH1电视台的DIVAS秀吧?距离她正式出道甚至不到一年,新人的帽子都还没有摘掉呢,已经可以在这样的场合表演,这简直太疯狂了……”
蕾切尔回到月桂谷的时候,房子里空无一人。
亚伦已经飞去摩洛哥拍摄他的新电影《天国王朝》了,但这里的一切都提醒着蕾切尔属于他的生活痕迹,小到摆在客厅壁炉上的相框,大到庭院里两人一起搭建的秋千,让她罕见地有些想念他。
习惯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明明这个男人没有为蕾切尔带来太过惊心动魄的感觉,可在日积月累的相处之中,她竟然开始认为一直这样下去也不错,毕竟他年轻、英俊、名气斐然,不仅在好莱坞算是极其罕见的洁身自好,还拥有一个看起来体面而温馨的传统美式大家庭。
并且在两人的这段关系之中,蕾切尔始终处于掌握主动权的一方,几乎独占了对方的感情世界。
听上去十分完美,不是吗?
可她的心底,却隐隐有另一种声音,一种并不满足于现状的声音。
或许是因为之前的超级碗事件,也或许是因为今天探望过的马龙,当晚,蕾切尔感触颇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