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有什么机锋,崔道郁看不懂,只知道这之后圣上下旨准许开办私学。 此“私学”非彼私学。 其实民间一直允许开设蒙学,亦准许收弟子,也算是私学的一种,但几乎都是家庭作坊式的。而那种“家庭作坊”式的私学,仍然走举荐路子,不过是门阀士族发展势力的另一种方式罢了。 而从今以后,私办大型学院也会被纳入官方人才选拔,这一政令,实际上是将皇权与门阀的斗争,转为皇权、门阀、与寒门布衣之争,而寒门布衣壮大之时,便是皇权退出斗争之日。 皇权至上,毕竟有天然的优势。 如今世家也在拉拢寒门,与崔道郁同样想法的并不在少数,且早有人在众人尚在观望之时已然行动起来了。 “谢子清!” 谢飏下马车刚刚站定,便被几个华服少年拦住去路。 “听说你要开办书院招收寒门学子,可是真事?!”一人怒目质问。 以往谢飏看似被家族所困,一切皆由旁人操纵,如今在旁人眼里,他这是腻味了家中急功近利,索性不再为官,因此多数人都是同情他的。 这几个少年所说,正是前几日饯别宴上他随口提起之事。 谢飏颌首,“是。” 听他痛快承认,几人愈发愤怒,“你身为谢家嫡脉竟然背叛世家!” 谢飏淡淡道,“圣上准许开办私学,我不过是遵循旨意,难道这在你们心里遵皇命形同背叛世家?祸从口出,劝诸位三思后言。” 能冲动跑来当街质问此事,本也不是多有脑子,被他这么一说,登时全都变了脸色。 谢飏往前走了几步,又被几人拦住,他冷声道,“陈大人灵前,诸位适可而止。”. 其中一蓝衣少年怒气冲冲仍要说话,却被同伴拉住,“回头再理论不迟。” “失陪。”谢飏微微颌首,侧身绕过他们朝那边走去。 谢飏在文人之中颇负盛名,尤其受年轻学子追捧,自打传出他要辞官开办书院的消息,有人觉得这是义举,也自有人觉得遭到背叛。 “哪位陈大人没了?”蓝衣少年气咻咻的问。 有人压低声音道,“观星台那位。” “啊!”蓝衣少年低呼,转眼果然看见不远处的宅邸门前挂了白。 陈元是个没有背景的小官,只不过他在圣上眼前留了名,这场丧事也是由礼部协办。满朝数数又有几個臣子能得此等殊荣?就算再生气,也知晓断不能在此闹出事端。 蓝衣少年恨恨道,“他与这陈大人何曾有过交集?不过是怕咱们找他理论便跑到这里来躲避罢了!可恨我从前瞎了眼竟觉得他是朗朗君子!” 谢飏与陈元素不相识,如今又决意不再做官,确实不用前来吊唁,只因路过时偶然听说崔凝姐弟在此,这才临时起意转道过来,倒也不是为了躲避谁。 自从那件事后,崔凝没预料这么快就再见到谢飏,冷不丁的面对面,心下颇有几分不自在。不过,她倒也并未受情绪左右,转眼便如常还礼。 “表哥怎会来此?”崔况问。 “路过此地,来看看你们可需要帮忙。”谢飏道。 崔况道,“表哥客气了。都是礼部的大人们在忙,我们能做的事也寥寥。” 谢飏点头,“过几日我便要南下,此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便顺道与你们道别。” 崔况惊讶道,“表哥不是才从南边调职回来,怎么又要回去?” 崔凝看向他的目光里带着探究。她以前觉得这个人就像天上尊神,煌煌如日,光明正直,可是最近这些案子隐隐都有他的痕迹,让她从完美的表象之下窥见了深渊一角。 直到这时,她才算稍稍了解此人一点真实秉性。 “不做官了,官场尔虞我诈,倦了。” 崔凝忍不住小声嘀咕,“一万个心眼子的人,居然还会厌倦尔虞我诈?我还以为会如鱼得水。” “鱼也不是那么不挑,什么沟渠里都能待得。” “这一沟待不得,还有那一渠。鱼还能跳上岸不成?” 谢飏挑眉,眼底里透出丝许笑意,生出几分深谈的心思,“借一步说话?” 崔凝迟疑点头,往外走去。 谢飏向崔况微微颌首致歉,转身随着她到了后院。 他看了一眼跟过来站在二门处的诸葛不离。 崔凝在中庭花圃处站定,注意到他的目光,便解释道,“她是我的人,不妨事,表哥有什么话就在此处说吧。” “我以为你或许有话要问我。”谢飏抬手点了一下自己的眼尾,“伱看着我的眼神里似乎充满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