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巢河水滚滚流淌,山林间一片秋雨蒙蒙。
大白脖颈上套着绳索,拉着大车前行,小黑在后紧紧跟随,遇着水沟泥坑时,就帮忙一起推动车轮,尽量保持车驾的平稳。
没办法,今年秋雨太多,一路坑坑洼洼,很不好走。
大车拉着一方六尺高丶两尺宽丶半尺厚的石碑,刘小楼坐在石碑上,手打帘篷,向着四下打量,目光中一往情深。
路,还是那条路,山还是那条山。
水,也依然是那麽水。
看也是看了那麽多年,可最近这几日,是怎麽也看不够。
自己家的院子,谁看得够?
车轮,在泥地上碾过深深的车轮印,不停向前,终于在一条山道下停了下来。
再往前,就要登山了。
刘小楼下车,将车上载着的石碑提下来,提到山道边早已选定之处,落入提前挖好的坑里,然后大手一挥:「埋!」」
大白和小黑立刻蜂拥而上,有喙的用喙,有爪子的用爪子,将堆积的泥土填回去。
很快,石碑就立好了。一鹅一猫又在碑上丶泥土上不停扑腾,将石碑加固。
等一鹅一猫折腾完了,眼巴巴看着刘小楼,刘小楼便上去踢了两脚,以为验收,然后满意的点头称赞:「今晚吃灵米粥,一人两碗!」
于是,一鹅一猫欢快的翻起了跟头。
碑上写着三个遒劲有力的大字:三玄门。
这是刘小楼亲笔所书,虽然不是那麽很好看,但胜在笔力刚劲。开玩笑,毛笔都被他写折了三支,能不刚劲麽?三个刚劲的大字刻在石碑上后,望之也别有一番味道。
彰龙派将整座乌龙山划给了刘小楼,却不意味着他要将石碑沿着乌龙山立一圈。八十六处山头丶十七条峡谷丶二百馀座洞穴,方圆百里,要立多少座石碑?
也没有那麽划界的,更不需要。
将来若有那不开眼的要来乌龙山立万,过去彰龙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管他,如今.·
好吧,彰龙派很可能依旧会睁一只闭一只眼,但三玄门却不会了,想要过来安营扎寨一一不是,想要过来建立宗门,你得问问咱手上的山基簿答不答应!
以自己筑基的修为,料想也应付得过来,而自己应付不来的那些人,恐怕对这穷山恶水也不大看得上眼。
所以,立碑都是立在主山之下一一现在的乌龙山主山,毫无疑问就是乾竹怜!
无论彰龙派还是丹霞派,又或者是天姥派丶罗浮派丶金庭派丶南海剑派,乃至衡山三坛丶大封山韩氏等等等等,概莫如此。
乾竹岭正面山道旁立碑,意为山门,访客登山,于山门前止步,否则便是侵犯之意。
只是目前也没个人值守山门,这却有些挠头。
又瞟了瞟翻跟头的一鹅一猫,不禁有些叹气,两个畜牲要是能说话丶能看帖就好了。
盯着石碑又琢磨了多时,跟附近弄了几块草皮苔藓盖上去,显得稍微有了些年份,满意的点点头。
「好了,回山吧,煮粥。」
一鹅一猫如蒙大赦,「嘎嘎」丶「喵喵」叫着冲上山道。
「回来!车——」
两个畜牲又冲回来,套车的套车,推车的推车,消失在山道间。
刘小楼在新立的山门前左顾右盼了多时,又回望远处,终于等来了五驾大车组成的车队,牛车两驾丶驴车三驾,车上载着一个个箱子和一件件工具,车下二十馀人伴车而行,有男有女,领头的是村里的田伯。
「田伯,不是都说了麽?帮我把人召集起来就好了,您那麽大岁数了,怎麽还来啊?」刘小楼连忙迎了上去,嘴里抱怨起来。
田伯笑道:「这不是好端端的,老头我身子骨也硬朗,每日习练你教的那几个吐息活动之法,好得不得了!三玄门两代都是老头我看着长大的,如今终于要起大院子了,我能不来给你看着?」
刘小楼也只能由他:「那您就少乾点,最好别干,管着他们丶督着他们就好!」
田伯笑着将身后的人介绍给刘小楼:「小楼掌门,这是谁还认得麽?』」
刘小楼凝目看去,和一般村里的汉子没什麽太大区别,精瘦精瘦的,黑的皮肤透着紫红,一看就是常年干活的苦力,但这眉眼之前却很是熟悉,眼角上还有颗痣。
他终于想起来了:「林娃?你长这麽大了?』」
这是松毛坪的孤儿,当年山岭塌方,半个村子都被埋了,这孩子全家只剩他一个,是乌龙山群雄将他救出后,交给村子里林老实家养大的,取名林苦,刘小楼后来也见过这孩子几面,不过都是孩子小的时候,要不是这棵眼角痣,还真认不出来。
「林娃出息了,五年前跟了一位大匠去扬州学徒,专门学盖房子,别看他年虽小,这是出师了,比我们都盖得好,这回让他当工头!」田伯笑道。
林苦说是长大了,其实还是没到十八岁,但在农家人眼里,的确就是长大了。他在刘小楼这位仙师掌门面前还有些生怯,只是小声纠正田伯的话:「是学营造法,我也没有出师,出师还早,这次是回来看望爹娘和乡亲们的,师父给了三个月的假,还是要回去继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