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姓曹,人称曹婆子,她应道:“欸,你还活着。”
听到这话,梁萤情绪激动,不由得泪雨如下。
她这条狗命可真他妈能苟!
见她悲恸,曹婆子连忙安抚道:“小娘子莫要哭,眼下城里乱得很,我瞧你颈脖上有勒痕,可见境遇糟糕,如今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万不能把福气给哭没了。”
这话听着委实窝心。
从昨日的崩溃到现在被老妇人轻言细语安慰,梁萤着实被感动到了,隐瞒姓氏含泪道:“王萤谢过阿婆救命之恩。”
曹婆子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世道乱,从昨儿下午开始,门前的河里漂过十几具浮尸,你能遇到我们祖孙俩,也算是缘分。”
说罢叫钱进端姜汤来。
不一会儿小子端来一只陶碗,曹婆子说道:“这是我孙子阿永,你泡在河水里许久,多半受了寒,赶紧喝些姜汤发汗,若是发起高热就不妙了。”
梁萤半撑着身子,曹婆子伸手扶住,她接过陶碗忍着辛辣把姜汤尽数灌入腹中。
曹婆子叮嘱道:“这两天小娘子大意不得,就怕受寒发高热。”又道,“现在城里严禁百姓出门,不容易请大夫,可得多加留神。”
梁萤点头说是,似想起了什么,她不自在地摸了摸颈脖上的勒痕,问:“阿婆家里有铜镜吗?”
曹婆子应道:“有。”
她去隔壁房间把铜镜取来,还顺带取来了梁萤之前穿的衣物,说道:“这是你的衣物,我没扔。”
梁萤道了声谢。
曹婆子出去给她备吃食。
拿起铜镜,梁萤仔细观自己的面容,只觉得陌生。
镜中的脸庞虽然稚气未脱,但五官生得姣好,鹅蛋脸,柳叶眉下有一双脉脉含情的桃花眼。
鼻子小巧挺直,唇饱满且有唇珠,皮肤白皙细致,通身都是矜贵秀雅,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主儿。
乌发与雪肤相衬,就算再眼瞎也能猜出她不像平民身份。
瞥见椅子上未干的衣袍,她连忙翻找,把藏在衣袖滚边里头的几片银叶子抠了出来,所幸六片银叶都在。
梁萤微微松了口气,身上有钱,不慌。
稍后曹婆子送来一碗糙米粥,配着腌制的萝卜干,“小娘子将就着用些。”
梁萤也不客气,拿起筷子用了起来,萝卜干爽脆,带着茱萸的辛辣,入口特别开胃。
她心知对方肯定藏得有疑虑,便主动提起自己的身世,说是宫里头一妃嫔身边的侍女,并把昨日叛军攻进皇宫烧杀抢掠的作为细说一番。
曹婆子接茬道:“前几日城门口也死了不少平民,若不是楚王下了禁令,我们这些百姓多半也遭了难。”
梁萤忧心忡忡问:“阿婆不打算离京避难吗?”
曹婆子无奈摆手,“离开京城又能去哪里呢,眼下到处都乱糟糟的,不仅仅是京城乱,其他地方诸侯纷争,听我儿说乱得比京城还厉害。与其流落在外,还不如守在天子脚下搏一搏捡命的机会。”
她说话的语气里透着一股命贱如蝼蚁的无奈。
朝廷不作为,又生逢这个权政交替的乱世,手无寸铁的百姓哪里寻得到出路?
这个话题委实沉重,二人并未多说。
下午梁萤的精神状态还不错,结果当天晚上就发起了高热。
曹婆子瞧着不对头,赶紧唤钱进去倒来一碗自家酿的高粱酒,随后又兑了温水稀释中和。
酒有散热的功效,曹婆子用高粱酒擦拭梁萤的手脚心,同时还用布巾敷额头降温。
遗憾的是忙碌了许久,梁萤的高热还是退不下来。
钱进问:“大母,她会不会死?”
曹婆子皱眉道:“别说胡话,这小娘子在宫里被绞杀得半死,还能从护城河里漂出来留着一口气在,可见是个命硬的。”
之后祖孙二人又死马当活马医折腾了近一刻钟,梁萤的体温才逐步下降,可见高粱酒起了作用。
曹婆子伸手探她的额头,满意道:“我就说命硬嘛,不烫了。”
她连续高热两晚,都是曹婆子用高粱酒兑水散热降温处理下来的,再加上白日里也在服用艾草姜汤,熬过了三日便没再发高热。
瞧着她身体好转,曹婆子很是欣慰。
这桩善事功德,可算是行到底了。
现如今城门被封,又严禁百姓出门,外头的情形他们自然不清楚。
这种人心惶惶的日子持续到六日左右,宫里传出消息,老皇帝殡天,新帝继位,是年仅十一岁的皇孙梁严。
新的皇帝上位了,改年号为兴元,大赦天下。
封锁了数日的京城总算打开了城门,之前在京中滞留的人们一听城门开启,一窝蜂离京逃命去了。
梁萤也打算离京,她已经盘算好了,准备前往蜀地避难,因为从曹婆子口中得知现今中原地区诸侯纷争,唯有蜀地那边稍稍太平些。
离去前梁萤赠给曹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