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关系盘根错节,一部分原因是门生故旧,一部分原因是姻亲太多。
除了袭爵和举孝廉入仕等进入朝廷的,大多数读书人都靠科举。而学子们得中第一件事,便是拜师。
拜到哪位朝臣门下,便是那朝臣的门生。
就算入不了朝廷,也能寻件事做。
还有一件,是联姻。
你张口与同僚说一句某人的坏话,却想不到那同僚是某人的妻舅的二大爷的第三房儿子的连襟。
于是祸从口出,倒霉到家。
以婚姻为纽带的利益集团比较稳固,比如严霜序,她嫁给了魏王,严父就心甘情愿跟着魏王夺嫡。
而叶娇嫁给楚王,安国公府在旁人眼中,便是楚王姻亲。
可皇后要给叶长庚保媒,这就让人捉摸不透了。
“谁?”叶长庚问。
“河东裴氏女。”叶娇道。
裴氏,皇后的母族,太子姻亲。
叶长庚停下脚步,迟迟没有向前。
“裴氏。”他的神情刹那间阴沉,立在甬道上,像一棵雨中的白杨。
“他倒未必肯娶,”皇后宫中,太子妃雍容娴雅端坐,与皇后闲聊,“儿臣担心他们不知好歹,让母后生气。”
此时女官杜潇然送来刚刚编好的长命缕,放在瓷盘中,供皇后挑选。
“今年编得不错,”皇后示意杜潇然递给太子妃,“给孩子们带回去吧。”
太子妃接过五颜六色的长命缕,皇后才冷笑道:“如今叶长庚右迁折冲都尉,急等着在军中立足。这个官职根据折冲府级别不同,可大可小。想到军中去,去哪里,都要看吏部的意思。”
“那就是看咱们家的意思。”太子妃接话道。
如今的吏部尚书,便是裴氏族人。
皇后瞧了她一眼,面露不悦:“慎言。这是看朝廷的意思,看圣上的意思。咱们家,也是为圣上做事、拱卫朝廷的。”
太子妃垂下头认错,神情有些不安。
又是安国公府,她实在不想跟安国公府扯上任何关系。
她还记得那晚太子酒醉,在睡梦中呼唤的名字。
那名字让她心惊肉跳,一整晚都不敢睡下。
“裴茉那孩子怎么样?可靠吗?”皇后打断了太子妃的沉思,问道,“本宫未见过她,只听说她克死了生母,从小被丢在河东族中长大。”
“老实乖巧。”太子妃道,“母后让她往东,她不敢往西。只有一点……”
皇后凤目微睁,看向太子妃。
嫁给叶长庚的人选不好定,既要是裴氏族人,身份又不能太贵重。毕竟是将死的棋子,到时候免不了得安抚她的父母。
太子妃轻轻抚弄长命缕,道:“她喜欢看书,不爱说话,常常木讷着一张脸,形如木头,怕是不懂取悦男人。”
“长相呢?”皇后沉思片刻,问道。
“还算漂亮。”太子妃道。
“漂亮就好,”皇后笑了笑,“男人不需要费尽心机取悦,他们只看脸。”
太子妃却还在担心:“恐怕叶长庚还没看到裴茉的脸,就要拒绝了。”..
用一个族中不受喜爱的女子来同安国公府联姻,控制或监视安国公府,这几乎是阳谋了。
无论是李策还是叶长庚,都能看明白,也必然会想方设法拒绝。
安国公府今非昔比,有意同他们结亲的人家有很多。
男人婚娶,可是事关一生的大事。
就这么娶一个没见过、不喜欢且心怀叵测的女人吗?就为了慢慢经营,多熬些年,也能得到的官职?
此时内侍进殿禀告,面含喜色道:“回禀娘娘,安国公府应下了。”
“应了?”太子妃神情紧绷,颇有些意外。
“不必应的,”叶娇满脸愠怒,把手中的茶盏重重磕在桌案上,“咱们不娶,她难道还能强嫁吗?”
叶长庚移走叶娇险些磕碎的茶盏,疏朗地笑道:“你不是见了画像,说那姑娘长相还好吗?”
“长相好的多了去了!”叶娇闷声道,“那是裴家,谁知道他们揣着什么心思嫁女呢?”
“揣着试探和控制的心思,”一直沉默无言的李策道,“恐怕这是皇后的主意。”
叶娇哼了一声。
她愤愤道:“哥哥这么多年没有婚娶,一直说没有遇到合心意的人。难道等了这么久,就等来了个心怀不轨的裴氏女吗?”
“但是裴氏女能让你哥哥当大官啊。”叶长庚嘻嘻哈哈道。
眼见叶娇就要发怒,手已经抬起来,李策抓住了她的手臂。
不会是要打吧?
叶长庚是朝廷命官,脸上被抓几道子血痕,怎么上朝?
“我差人去打听打听吧。”李策郑重道,“无论出身如何,总要是个良善的女子。”
“不必打听了,”叶长庚道,“刚才不是已经答允过皇后的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