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娇在床上翻了个身,眼睛闭着,手臂却在被褥中摸索。
“思思?”
无人应声,她猛然坐起,头发披散面容惊恐道:“我把你踢下去了?”她睡觉喜欢乱踢,李策睡在外面,想必是掉到床底下去了。
“没有。”李策无声地笑着,快步走近,把她拥入怀中。
叶娇这才听到窗外有脚步声远去。
“谁来了?”她抬腿搭在李策腰上,枕着他的肩头,迷迷糊糊道。
“刑部。”李策道,“小事,睡吧,明日还要归宁呢。”
新婚夫妻要在成婚第三日回女方父母家省亲,是为归宁。
“哦?”叶娇半睡半醒间嘀咕道,“我要告状说你夜晚偷偷溜出去私会情人,让我哥打你一顿。”
“告状可以,”李策闭眼道,“记得顺便描述一下,我那个情人五短身材,胡子长到脖子底下,闻起来,起码半个月没有洗澡了。”
叶娇在被窝里哈哈大笑,过了很久很久,脸上还带着笑,直到被姐姐叶柔轻声提醒。
“娇娇,别人归宁都要哭一哭的。”
他们带回了丰厚的礼物,拜见过叶夫人后,便到东跨院看望叶长庚。
李策在前,叶娇和叶柔挽着手臂走在后面,叶柔见叶娇看着李策的背影一直笑,便逗弄她。
“为什么哭?”叶娇道,“我们还没有吵过架呢,倒是你们该掉眼泪。让楚王府把这么值钱的我抢走,不多要聘礼,反而把安国公府的家当陪嫁过去一半!你们还过不过日子了?”
成婚第二日,叶娇拿到嫁妆礼单,才发现家里把最赚钱的船运生意,连带京杭运河上下十几个私家码头、数十艘货船,全都送给她了。
虽然皇室和李策都给了聘礼,但聘礼的钱是定额,货运生意是实打实在挣钱的。
叶柔掩唇笑了。
“是母亲和哥哥的安排,”叶柔揽起叶娇的腰道,“母亲说大唐成婚的这几位皇子,大多是同家世显赫的世家大族结亲。咱们没有能为你托底的家世,只好多陪嫁些银钱,让你花钱痛快些。”
叶娇神情微怔,攥紧叶柔的手道:“姐姐,我最大的底气,就是你们都疼我啊。你们疼我,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哥在晋州生死不顾,多半也是急于帮助楚王。”.
说到这里,她眨了眨眼睛道:“等待会儿我见了他,问问他喜欢什么姑娘,好好给他挑一个。”
东跨院已经到了,叶娇快步向前,越过李策,大喊一声:“哥,我回来了!”说着就去推屋门,叶柔欲言又止,刚抬起手,叶娇已经推开门。
绕过门口的紫檀立屏,叶娇突然刹住脚,一动不动站在原地,时间静止了一般。
叶长庚躺在床上,床边矮凳上坐着一个道士,正端着药碗,轻轻搅动。
他抬眼望向门口出现的一对璧人,神色如看秋日的枫叶、长空的飞雁,眉目舒展,虽然欣赏,却并无为人父母的情感。
他的眼神很亮、唇色很淡,身形如松、脊背挺直,即便是坐在自己家中,即便穿着粗糙的道袍,也自有一种仪态肃重的凛然之色。
“父亲。”叶柔已经挤过来问安,又告诉叶娇道,“娇娇你出嫁那日,父亲就来了。他看着你出嫁,又在这里给哥哥医治伤病,多亏了父亲,哥哥才能好转。”
来这里的路上,叶柔有很多机会告诉叶娇——父亲在这里。
她没有说,是因为父亲回来后,叶娇一直拒绝去看他,也从不在他们面前提起他。
而父亲出现在婚礼上,又只是隔着一堵墙,远远地听鼓锣唢呐奏响,听礼官媒人大喊着“吉时到”,听皇室迎亲队伍接走了叶娇。自始至终,没有见到女儿身穿嫁衣的样子。
叶柔怕自己说了,叶娇会倔强地不肯来见。
父亲明明最疼她。
十三年前离家前夜,父亲一整晚都抱着生病的叶娇哄睡,等她退了热,才收拾行李。
叶柔那时年纪小,曾经不懂事地想,如果妹妹再病几日,或许父亲就不会走了。
可母亲说,禁军一直都守在院外,朝堂上关于要不要拘禁叶羲、抄没安国公府的争论没有断过。
有人说他们是先陈王妃的母族,也有人说,先陈王妃已经同家族决裂,安国公府没有参与谋逆。可更多的人说,斩草就要除根,以绝后患。
那时候,墙外刀斧林立,可墙内的父亲抱着叶娇,甚至在轻声哼唱歌曲。
“小儿安,小儿安,小儿佩着辟邪剑;病散散,魔散散,留儿三分饥与寒……”
如今的父亲当然再也不需要抱着她,唱这样的儿歌。十三年未见,他的女儿亭亭玉立贵为王妃,站在他面前后退半步,神色生分。
只有楚王李策似乎并不意外,他上前几步,跪地道:“小婿拜见岳父大人。”
纵是叶柔,也觉得李策这样的礼数有些重了。
他可是王爷,平时跪跪皇帝就够了。太子虽然品级比他高,碍于手足之情,也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