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油浴饼好丢,但嘴里的这一大口葡萄酒,必须借着起身回禀的动作,分好几次快速下咽。
一口两口三口咕咚咕咚咕咚,叶娇全咽下去后抬头看向皇帝,而与此同时,她不受控制地打了个酒嗝。
声音倒是不大,但是在乐舞暂停、群臣肃静的大殿,这声音还是传出去好远。
几位坐在叶娇身边的公主忍不住偷笑,有言官想要起身训斥,好在皇帝适时笑了起来。
“今日的酒好喝吗?”他温声垂问,语气中带着一丝自得。
“好喝。”叶娇点了好几下头。
皇帝同皇后对视一眼,笑道:“这是晋王从西北带回来的美酒,叶卿既然喜欢,回去时可带走一坛。”
原本想要嘲笑叶娇的人,瞬间露出艳羡的神情。
特别是赵王李璟,他端起酒盏喝了好几口,举止夸张,神情垂涎。但无论他做什么,皇帝都仿佛没有看到。
“怎么她打嗝都有赏赐?”李璟低声抱怨道。
旁边的魏王李琛笑着劝慰李璟:“父皇是要我们知道二哥的孝心,无论是谁先拿起酒盏,他都会问一句,赏一赏的。”
李琛旁边坐着李璋,他的头偏向两位弟弟一瞬,又应和皇帝的话道:“叶武侯长乃女子表率。叶武侯长的兄长,更曾跟随儿臣英勇杀敌。儿臣愿意亲自把酒送去,也省得她雪地搬运的辛苦。”
小小一坛酒,怎么会辛苦呢?
叶娇有些疑惑地看向皇帝,正要说自己一个人也行,便见皇帝笑着颔首。叶娇又看向李策,李策跪坐在几案后,眉心舒展,对她极细微地摇头。
圣上这是有意让李璋同安国公府交好,李璋的话又坦白了他的心意。
这在叶娇看来简简单单的几句对话,在麟德殿这些朝臣心里,却已经弯弯绕绕,走了无数个圈。
心思简单的人明白,这是百里曦那件事后,皇帝再次表明对安国公府的宠信。
心思复杂些的人,知道皇帝没有同吐蕃使臣攀谈,先赏赐叶娇,是表明对征北将士家眷的慰劳。和议是打出来的,朝廷不会忘记那些在边关流血牺牲的将士。
而如李策这种人,想的还要更多些。
圣上要立储了,储君晋王。
皇帝同晋王说完话,才看向吐蕃使团。
大唐国君面对外邦使团时,神情气度,又同之前不太一样。
他的关心带着礼仪之邦的宽宏,又难掩盛世国君的压迫力,开口道:“不知吐蕃公主,在长安还住得惯吗?朕曾嘱咐礼部和鸿胪寺,要安排好公主衣食。若有不合心意的,尽管开口。”
来者是客,大唐对客人,向来是雍容大度的。
格桑梅朵起身施礼,动作谦恭有礼,柔声道:“本宫来到长安,痴迷大唐气象,一时竟不思故土,想要长居了。”
皇帝淡淡地笑笑道:“公主不想走,尽管住下。咱们这里有一位倭国使节,已经待了十年,还不想走呢。听说——”皇帝看向礼部,确认道,“他把咱们的琴棋书画文字全都学会不说,最近在学女子梳妆打扮了?”
礼部官员点头称是,众位朝臣哈哈大笑。他们笑得从容洒脱,并不担忧大唐风貌被人学去,反而自信爽朗。
叶娇也跟着笑笑,直到听见格桑梅朵提起自己的名字。
“本宫早就对大唐心生向往,女子梳妆打扮这些,看来也要学一学。今日叶武侯长的妆容,本宫就很喜欢。”
叶娇刚端起一杯酒,闻言僵在空中不敢再饮。她抬起头,见四面八方的目光,已经全部聚拢在自己身上。
格桑梅朵说什么?
要跟她学梳妆?
她今日其实梳着最简单的发式,只在眉侧画了一抹桃花斜红。
这就好看了?你们能不能别总提我,让我安心吃肉喝酒?
不过皇帝似乎不太乐意格桑梅朵提起叶娇的妆容。
他的表情只是微微变幻,便立刻有人察言观色道:“公主殿下找叶武侯长学梳妆,不如学一学她的箭法武艺。圣上钦命叶武侯长镇守都城,可不是因为她的美貌。不过想必叶家的箭法武艺,吐蕃将士在甘泉水,已经领略过了。”
此言一出,吐蕃使团人人变色。
叶长庚曾经带领大唐军队大败吐蕃,使他们退居甘泉水下游,上书求和。
即便如今两国和议,这件事也是吐蕃人的耻辱。
叶娇向开口说话的人看去,那是四皇子,魏王李琛。
叶娇同李琛,有些熟。
李琛的身高和长相,在诸位皇子中最不起眼,但他和几位兄长一起,最早辅佐皇帝处理朝事,也最简朴、最孝顺。
传言李琛亲自向太医学了针灸之法,在自己身上练会,皇帝腿痛时,跪地帮忙针灸,一跪就是一个时辰,从不觉得辛苦。
李琛的生母昭容娘娘,是春秋时鲁僖公的后裔。所以他虽然不是皇后嫡出,也颇得皇帝宠信。
不过这些都是其次,叶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