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裙角还沾有杨泉山上的灰尘,绝色无双的脸上还挂着浅浅的泪痕,一刻钟前,她才在殿内说起救助李策的事。
但叶娇此时笑着,天真无邪满脸懵懂,俨然已经不认得李策。
李璟哈哈大笑,指指叶娇,又指指李策,幸灾乐祸道:“完了,人家不认识你了。”
笑完发现李策和叶娇的神情都不太好,李璟又收起自己左右摇摆的动作,假装持重道:“咳咳,本王先回去了。”
他说着迈步出宫,顺便把送他们出来的小宦官带走。
李策背对日光站在叶娇面前,刀削般笔直的鼻梁上,有初冬清浅的光晕。他似乎忘记该怎么说话,有些尴尬,更多的是歉意,开口道:“你之前问起我生辰的事,我想同你讲讲。”
“不必了,”叶娇面无表情道,“圣上说了,因为顺嫔怕送你去皇陵是献祭,所以改了你的生辰。这样供奉到皇陵的生辰是假的,就不会折损你的阳寿。”
其实这只是心理安慰罢了,李策该受的罪一样不少。
“所以我之前以为自己活不长了……”李策试探着,想说出当初拒婚的原因,但叶娇打断了他的话。
“现在好了,殿下您还能活很久很久,恭喜。”
她说完便转身离去,李策伸出手,捉住了她的衣袖。
李策心情复杂,仿佛上天突然给了他一件礼物,却要收走另一件。
送来的礼物是贵重的生命,收走的那个,跟生命一样贵重。
“叶娇,”他唤道,“我知道自己错了,现在道歉,还来得及吗?”
叶娇转过头,神情悲切,却没有哭。
“所以你以为自己很快就要死掉,才拒婚,才说那些刻薄的话吗?你没有告诉我,没有说清楚,你自己想明白了,决定了,就放弃了我们的感情。”
李策嘴唇微动,上前一步,在空寂无人的皇宫甬道,克制自己想要拥抱叶娇的冲动,红着眼眶点头。
叶娇撇着嘴,似乎要哭了,却陡然拔高声音,骂道:“来得及吗?鸡煮熟了你舍不得杀了,房子倒了你想起来修了,晚了!我告诉你,晚了!我清楚记得你说过的话,现在原原本本还给你!”
叶娇深吸一口气,正色道:“时间太久,我已经变心了。不要不信,承认自己不被人喜欢,一点都不难。”
她说完猛然甩开衣袖,大步向宫外走去。
李策立在原地,衣袖被抽走后的凉意席卷他的手指,继而扩散至全身。
他颓然地站了许久,直到天空飘落细碎的雪粒,才想起迈步离开。
下雪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真早。
叶长庚把吐蕃使团护送进京后,这些外邦人就由鸿胪寺接管。
《通典》有载:“郊庙行礼赞导九宾。鸿,声也;胪,传也。所以传声赞导,故曰鸿胪。”
外吏朝觐,诸蕃入贡,都由鸿胪寺引奏。
如今的鸿胪寺卿姓王名玄意,三十多岁,译语官出身,能说九种番邦话。他亲自同叶长庚交接,安排好吐蕃使臣的住宿餐饮,询问使臣们有没有什么特殊的要求。
别的使臣无非是希望吃的住的尽量同故乡一样,只有吐蕃公主格桑梅朵,希望有人能陪她逛一逛街市,领略大唐繁华。
“这个容易,”王玄意道,“本官安排译语官陪伴公主,也会安排护卫,保证公主殿下的安全。”
“奴家会说大唐雅言,”格桑梅朵蒙着面纱,露出一对丹凤眼,含笑看了一眼叶长庚,有些拘谨道,“且奴家不习惯跟不熟的人同行,如果能从护送使团的将军中选一位,那就再好不过了。”
她的声音柔软如风,带着远离故乡的怯意,和对王玄意的感激。王玄意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却还是被她的神情打动。
虽然格桑梅朵没有说选谁,但王玄意立刻懂了。
“那就……”他对叶长庚拱手道,“劳烦叶将军这些日子陪伴公主殿下。”
“我这才刚回来,”叶长庚道,“免不了要到兵部应差,还是挑个校尉去吧。”
“那怎么行?”王玄意打哈哈道,“叶将军是在长安城长大的,别的人万一不熟悉道路,把公主弄丢了,可要怪我们鸿胪寺招待不周,损了咱大唐的颜面。”
话都说到这里,叶长庚也不好推脱。
他点头离开,走了几步,格桑梅朵忽然轻声呼唤。
“叶将军。”
叶长庚转身,见格桑梅朵立在初雪中,对他郑重施礼。
“这一路多谢将军照拂。”
她脖颈上的金项圈闪着光芒,宝蓝色的裙裾垂地,像盛放在雪中的一朵蓝莲花。
端庄优雅,清丽出尘。
叶长庚对她拱手回礼,才阔步而去。
要回家了!
离家半年,他已经很想家了。
母亲怎么样,妹妹们怎么样了?家里的仆人听不听话,外面的生意怎么样?叶长庚在初雪中纵马向前,没忘了隐藏好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