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多年的主仆情谊,让他们对彼此非常了解,一个眼神,一个表情,就知道对方想说什么。
黄锦说道:“奴婢只是觉得,小主子还太小。这几日,每晚都要闹上好一阵才肯入睡……”
嘉靖帝直截了当说出他不敢说的:“这么小就让他和父母分开,你觉得这很残忍?”
黄锦躬身、低头:“奴婢不敢。”
嘉靖帝摆了摆手:“你是不是还想说,朕是受了蓝道行那番话的影响,所以才把他接进宫来。”
“蓝道长精通道法,他说小主子是仙童下凡,能为大明和陛下带来祥瑞,那准没有错。”
嘉靖帝哼笑一声:“朕让皇孙进宫,也不全是因为他这番话。”
“那是……”
嘉靖帝眸光一沉,脸上的笑意忽的收敛:“因为朱载垕。”
黄锦不解:“裕王?”
“朕的儿子朕比谁都清楚,他自幼胆小懦弱,读书之后更是迂腐。”
“钧儿虽然年纪小,却比他那个父王聪明有胆量。黄伴你说,是不是颇有些朕幼年时的影子?”
黄锦顺着他的话夸道:“小主子是主子的皇孙,血脉相连,自然是如同主子幼时一般聪颖过人。”
嘉靖帝摆了摆手:“那也未必,你看裕王和景王,他们哪一点像朕?”
“朕就是不放心把小钧儿交给裕王,将来养成他那副懦弱的性子。”
黄锦张了张嘴,终是有所忌惮,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嘉靖帝看他一眼:“你想说裕王宅心仁厚是不是?”
黄锦赔笑:“什么都逃不过主子的法眼。”
“没有强硬的手段,只有宅心仁厚,如何驾驭文武百官,如何治理这庞大的国家?”
“这满朝文武,谁的话都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坐在那个位置上,任何人都靠不住,能够信任的,唯有自己。”
黄锦不敢接话,只得奉承他:“主子说得是。”
明朝的文官集团势力之强大,空前绝后,这些人从应试教育脱颖而出,是精英中的精英,一个个饱读诗书,深谙官场斗争,最擅长翻阅典籍,拿圣人言行胁迫天子,耍起流氓来都能引经据典,旁征博引。
嘉靖帝15岁当皇帝,聪明、老成,城府极深,浑身上下有八百个心眼子,可在他登基的前几年,也没少在文官那里吃亏。
然后他就总结出了一套自己的处事哲学——将权利牢牢攥在自己的手里,听话的,就分给他一点,不听话的,就找个理由打死。
以裕王的性子,往后真当了皇帝,岂不是要被这些文官拿捏得死死地。
嘉靖帝又叹一口气:“朱载垕太弱,朕不想朕的孙子长大之后也跟他一样没用。”
不难看出,他确实打心眼里不喜欢裕王,但很喜欢裕王给他生的小皇孙。
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朱翊钧戒掉了母乳,也缓解了和母亲以及奶娘的分离焦虑。
他毕竟年纪还小,很容易就将这种依赖的情绪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这个人自然是冯保。
来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冯保发现周遭的一切与他认知里的那个明朝中晚期并不完全一致,可见他穿越的也不是什么正经历史。
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了,既来之,则安之。幼年万历帝那么可爱,那么需要他,天天陪着,也颇有乐趣。
在冯保心里,他也并不只是把朱翊钧当小主子,而是把他当亲儿子。
这天,冯保陪着朱翊钧在花园里玩耍。
春光正好,天气暖融融的,小家伙先是被树下一块大石头吸引,围着转了一圈又一圈。
陈炬以为他丢了什么东西,正要上前去问,却被冯保拦了下来。
陈炬仔细一看,他脖子上挂的金锁,手腕上戴的金镯,腰间悬挂的玉环、香囊和平安符都在,疑惑的问冯保:“小主子在找什么?”
冯保扬了扬下巴,神秘一笑:“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围着那块大石头转了三圈之后,朱翊钧终于听了下来,停在石头与后面的大树之间,然后开始了他的计划。
他两手抓住石头突出的地方,左脚踩在一处浅浅的凹陷里,身体向上用力,艰难的往上爬。
陈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小家伙刚才是在勘察地形,寻找一个方便攀爬的位置。
朱翊钧往上爬了一段,到中间的位置,突然发现四周光秃秃的,并没有能落脚的地方。
小家伙悬在半空,不上不下。身体紧紧地贴着石头,伸出小短腿,试探着在周围探索。
冯保问道:“你猜他能不能爬上去吗?”
陈炬看了看那石头,周围确实没有能借力的地方,朱翊钧毕竟只是个一岁多的孩子,他能想到的办法都已经用过了,眼看体力耗尽,快要支撑不住了。
“他太小了,上不去。”
陈炬担心小主子摔着,正要上前去抱他,却听冯保说了一句:“我说他一定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