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着寒光的剑, 擦着家丁的鼻子,贯入泥墙,入墙三寸, 剑柄微颤。
家丁闭住嘴, 瞪着眼,屏住呼吸。
浅淡的一缕腥臭青烟顺着剑身逸出, 泯灭。
他大着舌头:“云、云真子道长,您、您您这是做什么?”
肤色白皙的手握住剑柄,拔豆腐似的, 将没入土墙的宝剑拔出。
少年女冠却对他的惊恐视若不见, 环顾, 皱眉:“又不见了?”
家丁瞬息明白过来,更加恐惧:“刚刚刚才这里有恶鬼出没?”
“现在没有了。”女冠道:“让开。”
她越过他,走到贫妇身畔, 在其身侧嗅了嗅。
皂角、柴烟、尘土的气味,属于挣扎求生的碌碌凡俗。
贫妇面貌憔悴操劳,周身之炁衰败,大半朝着西面飘逝, 没有任何奇异之处。
女冠眉头皱得更深,忽然反手, 又用剑锋拍了一下家丁的背。
家丁吓了一跳。
但蒲剑并无警示。
奇怪了。
李秀丽问站在门外, 一直口诵佛经的枯松老僧:“法师可曾有异样之感?”
枯松亦摇头。
“喂, 你们刚刚在说什么?”李秀丽忽然问家丁、贫妇。
贫妇低头不言。
家丁讪笑:“她男人前不久因为怪病死了,只剩下她跟一个体弱多病的女儿。家境一落千丈。我看她可怜, 过不下日子,想借点钱给她做生意,改善改善生活......”
贫妇骤然抬首:“我不借!”声音尖利:“我家已经没有铺面了, 乡下的田也卖光了,只想清贫度日!借了也还不起!”
门外的动静惊扰到了屋内。
一名十岁出头的小少女咳嗽着,扶着墙走出来:“娘,你在跟谁争吵?”
虽然病得发黄发瘦,但五官极为秀气,是个漂亮姑娘。
家丁瞟了一眼,嘿嘿地笑:“嫂子,你这就胡说了。谁说你家一无所有?想还,总是还得起的。”
贫妇立刻凶叫女儿:“回屋去!”便随手拎了院子里的擀面棍:“你们再不走,我跟你们拼了!”
眼看莫名其妙地发展成了争吵乃至动手,借钱不借钱全凭自愿,这有什么好吵?
李秀丽摸不着头脑:“吵什么?这家没藏鬼物。我们去下一家。”
枯松老僧却叹了口气,只他是出家人,又是朱家发请帖请的,不好直说,便道:“阿弥托佛,施主,捉鬼要紧,不要耽误朱员外的正事。”
顾忌“云真子”、枯松大师,朱家的家丁马上摆摆手:“不借就不借,我们也只是看你孤儿寡母生活辛苦,好意罢了。走走走,不识好歹的女人。”
接下来,在本地土著的家丁带领下,他们从西向东,一户一户走过去,那些门前挂白幡的,更是重点搜寻的人家。
中途,蒲剑示警数次,但每次都戛然而止。
更怪的是,大部分人家,一听他们是来捉鬼物的,一听到“朱家”两个字,要么色变关门,要么面露谄媚,或者战战兢兢,像接待贵客,又像小心侍奉瘟神。
次数多了,连幼稚又没有社会经验的李秀丽都看了出来。
症结好像恰是出在跟随他们的朱家人身上。
文雅忧郁又出手阔气的朱员外,在本地的人望,似乎相当不怎么样。
但要是悄悄地问当地百姓,他们就瞥一眼晃晃悠悠在不远处的家丁,满口说:“朱员外是好人,大好人,安城的鳏寡孤独都常受他照顾......常年施米施药......”
李秀丽心想:朱员外安排这么一队家丁跟着她和枯松,哪里像是要帮忙,又哪里帮得上忙?倒活似是监视他们!
最后都一无所获,李秀丽、枯松老僧只得回转,等待黄鼠狼那边的进展。
往回走时,天色已暮,忽传锣鼓声。
一道烟气从东飞来,携着熟悉的臭味,闪电般射向朱府方向。黄鼠狼、白鹤道士紧随其后。
李秀丽立即脚尖一点,追了上去。
枯松老僧不缓不急地跟上。但每一步等于常人的十步。
烟气没入朱府,毫不犹豫地朝朱公子居住的院子而去。
好大胆!明知围剿,竟然敢在他们眼皮底子下犯案!
李秀丽身体轻灵,几蹬上了屋顶,跳跃着,几乎如飞翔,疾追鬼物。
烟气很快就到了那扇门前,朝着门框撞去,欲入屋内。
少女见此,还有一段距离,就猛然掷出蒲剑。
它一定会被艾旗挡住,蒲剑正能将其钉住!
蒲剑斩空,嗡鸣而回。
本应悬着艾旗的房门上方,空空如也。
没有阻挡,烟气如入无物之境,穿过门扉,钻了进去。
李秀丽顾不得细想,一脚踹开大门,举剑直奔床畔,斩向恶鬼。
恶鬼被她一击刺穿背心,身体立即传出焦臭。
但它竟不反抗,也不逃走,疯魔一般,眼里只有床上的朱公子,拼着重伤,也要扑向他。
它一口咬中虚空,从床畔的空气里撕咬出了另一只更强壮的地羊鬼。
两只!屋内竟然不止一只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