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穷途末路之时, 或坦然认命,或孤掷一注,或疯疯癫癫。
贺兰敏之就是最后一种。
自从他的腿被打断, 贺兰敏之就知道自己差不多完了。
之所以脖颈上的刀斧还没有落下, 是因为他的外祖母还在。
可是他的外祖母已经九十岁了。
贺兰敏之觉得被压迫地喘不过气来, 他交好的文士贬的贬,外放的外放,就连一向与他交好的沛王, 觉察到帝后二人的意图后,也逐渐疏远了他。
贺兰敏之一边喝酒, 一边看着府中的舞姬扭着妖娆的身姿,身边围着几个姬妾殷勤地劝酒喂食。他沉溺于酒精美色之中, 浪得一日是一日。
他恍恍惚惚想起了十多年前, 那时母亲和妹妹都在, 一家三口虽不甚富贵但其乐融融……
如今母亲和妹妹死于非命,这天地之大却只剩下自己一人, 而且自己也很快要与她们在黄泉相见。
濒临死亡的恐惧让贺兰敏之做出许多失智且不计后果的事情来。
“郎君, 你想死, 不要拉上我们娘俩。”杨玉妍抱着懵懂的幼子冷冷地看着他,脸上满是厌恶之情。
贺兰敏之的里衣散开露出胸膛,颓然地坐在地上,屋里的摆设碎了一地, 显然这里发生过激烈的挣扎。
就在刚才, 太平公主的一个侍女衣衫不整地捂着脸跑出去。
贺兰敏之拿起手边的几凳朝杨玉妍砸了过去,脸上露出恨恨的表情:“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整日觍着脸巴结那个妖妇,有本事就不要回这个家, 滚回你的娘家去!”
杨玉妍抱着儿子退后了几步,几凳咕噜噜在她脚边停下。杨玉妍脸上冷如冰霜,转身就走,不发一言,对贺兰敏之失望至极。
脚步声渐渐远去,贺兰敏之像孩子一样将头埋在双膝之中,仿佛只有这样他才是安全的。
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人进来。
“我不是说过不要进来吗?”贺兰敏之吼道。
那人走到贺兰敏之身前,发出了一声包含各种感情的叹息。
“外祖母……”
贺兰敏之抬起头,眼圈周围泛起了一道深深的红晕,整个人如同末路的荼蘼。
“冤孽呀冤孽……”荣国夫人看了眼他,随后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念着经文:“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者,当生如是心……”①
贺兰敏之起身,佯装无事,捡起衣裳穿上,道:“我与玉妍吵架惊扰了外祖母,是我的不是。”
荣国夫人欲言又止,阳光照在她满是皱纹的脸上,落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痴儿……”荣国夫人长叹一声,念佛道:“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贺兰敏之将头发撩到耳后,整理完仪容,对屋外的丫头喝道:“还不快扶老夫人去休息。”
荣国夫人没有再说什么,手里不断转动念珠,嘴里继续念着消灾解厄的经文。
周国公府里杨玉妍带着孩子套车回到娘家,荣国夫人在佛堂终日不出,整个府中弥漫着一股让人胆战的寂静。
无人管束,贺兰敏之偶然清醒后,又回到了酒色之中。他转着酒杯,嘴角露出诡异的笑容。
府里真是安静啊!
不,还有那两个不知廉耻为何物的小畜生日日过来向外祖母请安。
武承嗣&武三思:……你礼貌吗?
外面渐渐传起一则流言:太子妃和周国公有染。
李弘听到后,脸色极为难看,正要派人去探查谁放出的流言。他就看见太子妃带着一个老宫女过来,收起怒容,佯装无事道:“你来了。”
杨妙音朝李弘行了一礼,郑重道:“想必殿下也听到了外面的流言,妾来和殿下解释这件事。你把详细的情况说给殿下听,不得有任何隐瞒。”
杨妙音最后一句是对着带来的宫婢说的。这名宫婢就是当初阻拦贺兰敏之进门的那位。闻言,宫婢将当年的事情详细地道来。
李弘听完,一向苍白的脸变得红胀起来,喉咙里仿佛有一把利刃划过,痛得几乎不能言语,咬牙一个个吐字道:“贺兰敏之欺我太甚。”
杨妙音深吸一口气,行了大礼,向李弘谢罪道:“当年妾行事不周,以至于给殿下召来如此祸事,妾愧疚难安。殿下要打要罚,妾绝无二言。”
李弘见状,赶忙起身扶起杨妙音,安慰她道:“我怎么能怪你?你也是受害者。你受委屈了。”
杨妙音眼圈泛红,泪水滚滚落下,她一边用用帕子擦泪,一边哽咽道:“妾恨毒了贺兰敏之。若非皇后派来的宫婢,只怕……只怕妾再也见不到殿下了……”
李弘携杨妙音一起坐下,他相信杨妙音的话。经过这么长时间相处,李弘对杨妙音的性格了解了几分,她是一位合格的太子妃。
“我去求阿耶将贺兰敏之贬谪到岭南。”李弘说道。
杨妙音听了,先是点头,而后又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