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媚娘留下库狄云珠的奏章, 只说让她回去,没说此事可行还是不可行。
武媚娘身上威仪比裴行俭的要重多了, 库狄云珠不敢说什么, 只得乖巧退下。
库狄云珠没有回裴府,而是到了永丰公主府,准备和武婧儿商议, 正巧碰见还未离开的王迦陵。
库狄云珠将觐见皇后的情况一一道来,让两人参谋。
武婧儿也不大明白这奏章为什么留中不发, 尽管心中疑惑,但面色平静地安慰库狄云珠这很正常。王迦陵在一旁附和。
但库狄云珠仍然十分焦急,她在武婧儿和王迦陵面前转来转去, 快把两人的眼睛转晕了。
“既然娘娘没当场说行不行, 那说明还是有希望的,你放宽心即可。”
武婧儿捂住眼睛摆手让她别转,虽然美人行走之间尽显风华, 但她的眼睛受不了快速移动啊。
库狄云珠焦虑地扯着头发, 整齐端庄的发髻被扯得乱蓬蓬的, 发钗歪歪斜斜,簪花直接扔到了桌子上。
“这是我出生以来,第一次想要迫切做的事情。”
库狄云珠在那份奏章上倾注了极大的热情和心血,甚至心中已经接受了做此事要付出的各种代价。
比如, 殉道而死。
库狄云珠本以为皇后会一口应下, 但没想到却是留中。
在她看来,计划胎死腹中比殉道而死更让她难以接受。
库狄云珠走到涂着红漆的房柱前, 雪白光洁的额头不住地撞着柱子,状若疯癫,嚷道:“啊……啊……, 娘娘什么时候给准话啊?”
王迦陵不疾不徐:“云珠,这次不行,还有下次呢。”
库狄云珠转过头,秋水明润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语无伦次道:“如果奏章被驳回,我整个人都会变得灰暗的,绝对会变得灰暗的,啊……我的人生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武婧儿起身,强行将库狄云珠按着坐下,道:“有我在,若明天不出结果,我后天就去找娘娘。是生是死,给你个定论。”
库狄云珠抱着武婧儿呜咽,可怜的表情和棉花糖如出一辙。
“公主,你太好了。”
武婧儿被库狄云珠紧紧箍住,手脚一动不能动,脸正好对着王迦陵。
武婧儿露出生无可恋的表情,王迦陵掩唇而笑。
小年轻,就是不顶事儿。
就在库狄云珠焦急等待的时候,武媚娘正和李治讨论这份奏章的可行性。
自从魏国夫人去世后,李治消停了许多,经常宿在武媚娘的寝殿。
朝中政务几乎全部先由武媚娘代阅,总结归纳并给出处理意见。李治只是将媚娘处理好的奏章朱批可否,工作量大为减轻,而且又能时刻把控朝政。
在上完早朝或早朝不开又没有大臣求见的上午,李治通常去几个孩子处转转,或勉励指点太子,或考较沛王李贤,或逗弄显儿、旭轮和太平三个幼子。
下午,他回来和媚娘一起用膳。午休后,李治开始批示武媚娘已经处理完的奏章,意见不同之处,两人讨论解决。
若有命妇过来拜见武媚娘,李治在场,他多会避开去后殿和一双小儿女玩。
库狄云珠走后,武媚娘让宫女叫来李治,一同商议。李治放下一双小儿女来到前殿,就问媚娘有什么事。
武媚娘将库狄云珠的奏章递给他。李治打开,随意垂着腿坐在榻上翻看,眉头微微拧起。
“有些志气,在安西都护府种植棉花,推广棉毛纺织技术,教化胡人。这是谁上的奏章?”
奏章简单明快,行文之间透着一股赤诚,看起来是个好苗子。
“安西都护裴行俭的妻子库狄云珠。”武媚娘揉了揉额头,呷了一口茶,道:“前几日,她来宫中求看魏公编纂的《谯国夫人传》,并抄录了这份传记和平阳昭公主的事迹。她对二人极为崇拜,说要追寻冼夫人之迹,为大唐保境安民,镇守一方呢。”
李治听见平阳昭公主几个字时一顿,他出生时这位传奇的亲姑姑已经去世,只在阿耶和阿娘的只言片语中听到过她的事迹。
李治想起幼时偎依在阿耶阿娘身边无忧无虑的日子,嘴角下意识地露出一抹微笑。自从阿娘去世后,他再没有像小时那样松快了。
轻暖的笑容慢慢变成绵长的思念,李治叹了口气。
他回过神来,目光落在棉花上,指着奏章笑问武媚娘:“三姨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三姨?”武媚娘一顿,反应过来笑道:“她呀,上次陪着库狄云珠一起过来看书。”
李治闻言,笑着摇摇头,对于武婧儿不把技术当回事早就见识过,如今她将纺织技术交给库狄云珠也不足为奇。
“库狄?她是胡女?”李治问道。
“安西四镇胡人部落酋长之女。陛下,你认为奏章所言如何?”武媚娘看到奏章后,颇为心动。
但此事关系甚大,她需要和李治商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