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战争中,对于交战双方来说,往往一点很小的失利,就会影响到全局的走向。
冷兵器时代,一支万人级别的精锐骑兵被敌方全歼,显然会极大影响本方作战容错率,甚至导致关键时刻没有拿得出手的预备队,而眼睁睁看着胜利从眼前溜走。
天宝七载春,陇右代理节度使方重勇,以三千精兵披上羊皮扮做绵羊,混杂在一万头真绵羊中,在星宿川大通城以北的草原上设伏。
这一部署,成为了后来战斗的胜负手。
以劫掠为目的的吐蕃骑兵,来得突然没有识破这些披着羊皮的唐军,他们直扑鄯城周边村落劫掠,压根就顾不上羊群。
待吐蕃军离开后,这三千“羊皮军”,便将事先放置在大通城内的大量拒马桩,搬到吐蕃骑兵返回的必经之路,也就是大通城下的狭窄谷道处。
做完这些事情后,“羊皮军”潜伏于大通城内待命,偃旗息鼓,静观其变。
吐蕃骑兵劫掠的时候很顺利,但在返回时,却是被拒马桩挡住了去路。
吐蕃军主将尚野息,先是命麾下骑兵下马搬运拒马桩。
后面唐军临洮军所属五千精骑追杀到此,他又带着残部仓皇逃亡到大通城,最后被城内的“羊皮军”和城外的临洮军里应外合绞杀。
过程曲折离奇的一战,双方出动兵力几乎一样,唐军竟然以小于1比30的战损比,全歼吐蕃军一万骑兵,堪称是这十年以来最耀眼的一战。
此战震惊朝野,但凡听说战斗经过的,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可这又是真的实实在在发生了!
战后第二天,代理陇右节度使方重勇,便派遣节度判官岑参,前往吐蕃人所占据的吐谷浑故都伏俟城,与吐蕃大论乞力徐交涉。
岑参痛斥吐蕃人不守信义轻启战端,撕毁两国之间的和平协议,兵马被全歼纯属咎由自取。
他还提出,要求吐蕃派人去长安,向长安天子请罪,赔款。
如若不然,则视吐蕃人宣战在前,从前两国的和平条约作废,此后双方沙场相见那就各安天命!
陇右边军各部枕戈待旦,既然之前就可以歼灭吐蕃一万精骑,那之后也可以打得吐蕃人不敢越雷池一步!
见大唐这边的态度如此强硬,自知理亏的吐蕃大论乞力徐则表示:
压根就没有什么吐蕃军袭击唐军驻地这样事情。唐军被袭击当然很可能是真的,但究竟是不是吐蕃人所为,那可不能信口开河随便乱说。
乞力徐认为河湟谷地周边部落众多,也不只是吐蕃一家,很可能是突厥人或者党项人假扮吐蕃军在浑水摸鱼,想从中渔利。
他本人并未下令任何吐蕃军突袭鄯州,也没听说吐蕃军有任何死伤。
所以这件事,吐蕃会遣使到长安,与大唐天子亲自解释。如果大唐陇右边军要故意挑起事端的话,那么吐蕃军也不会含糊,沙场相见也是无妨。
总之就是吐蕃这边并无破坏两国之间和平协议的意图,希望大唐陇右边军不要随便扣帽子栽赃。
这一次,方重勇狠狠敲了吐蕃人一闷棍。然后吐蕃那边还得一边揉天灵盖,一边说自己没挨打,最后还要派人去长安跟李隆基解释。
这一战,可谓是打断了吐蕃人的“蓄力槽”,让他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见目的已经达到,心中乐开花的岑参,故作愤怒拂袖而去。他返回鄯州后,将所见所闻告知方重勇及陇右边军各军使,众人无不对方重勇的神机妙算深感钦佩。
战术是为战略服务,而战略则是为政治服务,打仗打的就是政治,要不然就是徒耗钱粮的无谓之争。
方重勇的政治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以战止战”。
用一次小规模的完胜,打消吐蕃人蠢蠢欲动的野心,为陇右边军内部调整,争取必要的时间。
此次大胜,一来可以证明唐军枕戈待旦防御充分,吐蕃人的冒险行动不会有任何好果子吃;二来则是断吐蕃一指,彻底打乱他们的作战部署,并在舆论上占据主动。
现在此事已经宣扬开了,吐蕃人若是开战,那便是坐实了他们撕毁和平协议,背信弃义。
吐蕃人若是派人去长安向基哥解释,那么则是自己先认怂,更不可能食言开战了。
师出无名,之前又新败,部署又被打乱。无论怎么看,这都不是一个好的开局。方重勇估计,如果不是被逼到无路可走,吐蕃人肯定会暂时忍耐一手。
更何况在吐蕃内部,“尚”一派骤然损失了一万精骑,与“论”一派的力量对比发生重大变化,因此也不得不谨慎行事。吐蕃同样需要调整内部的关系,并重新部署军队。
方重勇此番派岑参去伏俟城试探吐蕃人的虚实,就是想弄清楚吐蕃对于此战的看法,看他们的言行,会不会如自己估计的那样。
从乞力徐的表现看,吐蕃人已经放弃了在春天发动攻势的企图。
然而吐蕃人扩张的脚步却不会因为这场“小小的”失利而停下来。
只怕今年秋天,吐蕃人会按照他们早已习惯的战争节奏出兵陇右。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依旧是不可避免!
与吐蕃之间的争斗,乃是大唐的宿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