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势很重,就算是半妖也经不起太大的折腾。虽然我现在感受不到你的痛苦,但我也不想看到明日你拖着这么面如全非的一条腿上斗法台。”
“佛子给的药是法衍宗的秘药,据说他们宗派的抗击打训练很是厉害,配套的治疗药物也不会差。如果你抹一点药,明日的比试会轻松不少。”
衣落落说完话,瞥着光幕上的字进行升华:“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持续地怀疑他人会让你的心更为坚硬,但我希望你可以试着学会柔软。”
“还是那句话,你好,我也好。”
说实话,这样长段的规劝衣落落说完也有些尴尬,如果她现在有人形,估计脸上也不会是正常的颜色。她掩饰地清了清嗓子,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江晦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少年隐于黑暗的房间,只有窗隙钻进来的浅淡月光爬上他的侧脸,映上小小的微光。眼睫轻颤,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什么话也没有说。
骨节分明的手指再次触上玉瓶。
虽然他直觉并没有这样简单,但还是......试一试吧。
*
清凉的药膏抹上右腿的狰狞伤口,转瞬化为透明渗入血液。江晦的手指再次伸进玉瓶取药,可动作骤然一顿。
衣落落觉得有些奇怪:“你为什么停下了,是因为这个药摸上去很痛吗?”
她感知不到伤口的具体感觉,但明白江晦此时的反映并不对劲。
江晦没有回答,他深吸一口气,手指轻颤将玉瓶放回原位,重重地盖上了它的盖子。
他的视线聚焦于伤处,什么都没有说,衣落落却知道了答案。
江晦腿上的刀伤很长很深,经过医者包扎之后血已经止住,表层的血肉边缘也出现了愈合迹象。可此刻,随着药膏持续深入血肉白骨,原本干涸的血迹裂开,血肉深度腐烂,鲜血持续不断流出,他的腿顿时变得鲜血淋漓。
黑紫色的血染上被单,散发着浓郁的腥臭。
江晦双拳攥紧,发出压抑不住的闷哼。
“怎、怎么会这样!”衣落落已经被这一情形震惊到难以呼吸,她失声尖叫道:“快!快去温泉!”
脑中罕见地陷入空白,驳杂的震怒、惊诧攀上背脊,很快被席卷而来的愧疚彻底淹没。衣落落攥紧不存在的拳头,她的心脏有一瞬间几乎停止跳动。
江晦动作很快,蚌壳朝空中一掷迅速变大嵌于墙壁,江晦冲进蚌壳空间后直奔温泉,一步踏了进去。
泉水骤然翻滚,黑红色的血雾在上空蒸腾,江晦身体剧烈颤抖,险些摔倒在地。
但与此同时,伤口与泉水接触的瞬间,腐肉急速脱落,骨骼与血肉开始新生,长而深的伤口以极快的速度开始愈合。
衣落落终于艰难地呼出一口气。短短时间内喉咙干涸苦涩,双唇翕动,她发现自己竟然说不出一句话。
如果说之前她一直以第三人的视角看待江晦遭遇到的一切,那么今日就是她第一次亲自直面这个世界的可怕与残酷。她原本信奉的观念墙壁出现细密的裂纹,光幕上的“真善美”几个字此刻看起来尤为可笑。
池中的污浊迅速消失,江晦的状态好了不少,用手臂撑着池底缓缓坐起身。
“是逆灵露。”他轻声道:“可解灵体,可蚀白骨。”
逆灵露是极为昂贵少年的剧毒,由毒圣研制,流传数千年,成分早已成谜。这毒无形无色,可以完美融合进任何东西中,具有极高的隐匿性。与任何有生命的灵体接触后会迅速汲取灵气腐蚀万物,毒发速度极快并且几乎无药可医。
寻常人家的于杏儿,不可能认识并获得这种毒。
调换药膏的人昭然若揭。
于杏儿的确有爱慕的对象,只是并不是无尘佛子,而是定云宗的年轻弟子。
慕青。
慕青为了确保自己能够顺利进入决赛,选择让他明日的对手彻底“覆灭”。而于杏儿作为今夜的值夜弟子,或许她并不清楚慕青做的事,但她无形间自愿选择成为他的帮凶。
衣落落几乎和江晦同一时间推出了调换药膏的罪魁祸首。光幕上的字符被她击灭,小洛自知做了错事,缩在看不见的总台内部安静如鸡。
衣落落觉得自己似乎现在沼泽,胸腔被粘腻沉重的泥水压的喘不过气,自己方才说出的话、江晦鲜血淋漓的腿不受控制地盘旋在脑中。
水中的伤口愈合了一部分,当恢复成之前伤口的样子,江晦及时从温泉里离开。他的白衣全部浸湿,衣摆染着斑驳的黑红,像是地狱中盛开的罂粟。潮湿长发凌乱贴在脸侧,看着可怜而狼狈。
而这一切,她完全脱不了干系。
如果不是她那段劝说,江晦很可能并不会使用药膏,更不会遭这样的罪。
衣落落竭力挪开胸口处无形的巨石,终于艰难发声。
她嗫嚅道:“对不起。”
“是我的错。”喉管仿佛填满飓风,划得她生疼:“我就是个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