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后, 气温逐渐回升,入夜后,晚风虽还有几分微凉, 吹在身上却是惬意的。
花团锦簇的长春宫内, 水沉香自镂空瑞兽香炉内缓缓升起,散出阵阵怡人清香, 一席紫色宫装的郑太后侧躺在贵妃塌上, 扶额看着刚从外头进来的梁女官。
“坐过来说话吧。”郑太后抬眸看着同她差不多年岁却选择留在她身边一直未出宫嫁人的梁女官, 声音柔和地道。
私下里, 只她们二人在一处的时候,郑太后不甚在意那些个繁文缛节的规矩,相处起来更像是从前待字闺中时的亲密无间。
郑太后徐徐打着团扇, 面容平静地问她道:“那边如何了?”
“回太后娘娘, 自裴氏去后, 那人便一直浑浑噩噩, 身子也大不如前。夜里总是说些梦话,隔三差五便要闹上一回,把两个孩子也被他吓得不轻,只哭着说要找阿娘。”
梁女官低声说罢,抬眸仔细打量起郑太后的面色来,见她仍是一副慈眉善目的端庄模样,瞧不出是个什么心思和情绪。
“他虽被废为庶人, 但两个孩子到底无辜,又是太上皇的孙儿孙女, 眼下他们如此受苦,哀家见了也着实于心不忍。便去西宫寻一处闲置的小宫殿将他们安置过去罢。”
郑太后温声细语地说着,仿佛打心底里替宋承恪的两个孩子着想一般。
西宫多人工湖泊和水塘, 旁人或许听不出这里头的门道,梁女官却是一听即懂:太后唯一的儿子为宋承恪所杀,这是她的心结,不叫仇人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这心结怕是难以解开。
“臣定会寻一好住处给两位小主子。”
郑太后轻轻嗯了一声,与梁女官说起旁的事情来,至戌时三刻,郑太后徐徐往内殿歇下,一夜无梦。
至四月中旬,门下省和中书省放出消息,从七品的门下省录事和中书省主书二职皆有一空缺的名额,欲从今岁新入翰林院的进士中择二人填补。
此消息一出,顾勉少不得要为顾清远盘算一二,又从库房里取出几套温氏带来的嫁妆首饰拿去当铺典当出数百两白银。
温氏带过来的一百二十余担嫁妆,到现在已被顾府私下挪用超过大半。
自太子被废后,顾老夫人方如梦初醒,令人想了些开源节流的法子出来,将府上大小主子的一应吃穿用度皆减半,饶是如此,侯府依旧是入不敷出。
顾勉与顾老夫人商议一番,顾老夫人拧眉从体己钱里拿出三百两,好歹叫他凑够了千两银子出来。
出了寿安堂,顾勉转而往顾清远的院子里去。
这段时间莫说是顾清远仕途不顺,就连他这堂堂的东乡侯也没少在朝中受人白眼。宋霆越那厢虽接受了他送过去作为示好和臣服的小女儿,可那人到底也只是暂时不动顾府而已,往后侯府的路该如何走,他需得及早谋划才是。
中书省常替圣上起草和颁布诏令,是以与圣上的联系颇为密切,在顾勉看来,相比起门下省,中书省似乎更有晋升的希望。
哪怕南安王无法全然消除心中芥蒂重用顾家,只要他的嫡子争气,待他日圣上亲政后,总能有高升的机会。
然中书令周邑也是个心思玲珑剔透的,冷眼瞧着先时废太子与齐王、靖王的明争暗斗,哪一边都不肯轻易得罪,便是太子被废后,圣上立齐王的心意越发凸显,他仍是不为所动,从来都不曾主动去巴结齐王与南安王一派。
这样的人,想要以钱财来巴结,着实不是什么易事,但事在人为,试上一试总比坐以待毙要强得多。
顾勉将心中的谋划清清楚楚的说与顾清远听,顾清远闻言大感震惊,睁圆一双瑞凤眼看向一脸严肃的顾勉,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敢置信。
“阿耶是要用银钱贿赂中书令周大人来为儿子谋取这份官职不成?阿耶从前一直教导我为官要有文人风骨,儿子一直奉为真理,怎的如今却要儿子像那帮人那般使出那些个龌蹉手段?”
“那些不过是你年少时说来哄人的话罢了。你入仕未深,如今所见所闻尚还浅薄得很。如今南安王还未曾发难于顾家,那些人便迫不及待地想要来踩上一脚,倘若他日王爷一个不高兴要拿江河日下的顾家撒气,莫说你我性命,府上女眷该当如何,顾家百年清誉又该当如何?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该替顾家想想,替阖府上下二百多条人命想想。朝堂上衣冠楚楚的大员们,又有几人手上是干净的?你若要守着那无用的清高之态,只能由着他们将你踏到泥里。”
这话顾勉说得确实是不假,如今顾家早已不复昔日荣光,更无位极人臣的男丁,倘若日后南安王突然发难,事态几乎没有可以转圜的余地。
他作为顾府的嫡长子,享受了这二十年的富贵荣华,该当挑起振兴家族的责任。
良久后,顾清远方缓缓开口,“等阿耶择定日子,我与父亲同去便是。”
话毕须臾后,忽的想起什么事,复又问他:“三娘她,究竟去了何处?”
此话一出,换顾勉沉默了。片刻过后,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