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钰。
这是他如今唯一的嫡子。
请封世子的册子一旦递交上去,周钰便要接手周安的一切,伴随着晋王府世子权利到来的,便是巨大的责任。
若晋王府遭遇重大变故,等到弃车保帅之时,他就要再次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
“王爷,马车已到院前了。”
甲初轻声提醒着。
晋王不再纠结,合上册子,大步朝着停在院子门口的马车走去。
寿康宫,厨房里。
一位身着青色长裙的妇人,尽管年近花甲,但由于武将世家出身常年运动,身材匀称、满面红润、头发乌黑,看上去竟像是只有四十来岁的样子。
她挽起袖子,揭开瓦罐的盖子,看了眼已然煮烂的雪花梨,往里面轻点了几下砂糖后,看向负手站在门边上的周乾。
而周乾正若有所思地盯着为他洗手作羹汤的静贵妃,心中不免感慨万千。
静贵妃入宫四十余年,他来到寿康宫的次数实在是数得过来,竟不知,原来静贵妃除了舞刀弄枪之外,还会下厨。
“陛下,一锅梨汤五块指肚冰糖,再添半勺砂糖,还要再加吗?”
静贵妃扭头一笑。
虽称不上美艳,但别有一番韵味。
周乾知道是自己喜欢食糖,静贵妃才有此一问,其实最近他的口味有些清淡,但看到静贵妃手里的糖勺没有放下,他也没有扫兴。
“再添半勺。”
“陛下去净手吧,最后一道焖牛肉,马上便好了。”
静贵妃的母族由于是落魄的将门之后,除了入军营谋差事,几乎没有别的营生门道,日子一直过得很朴素。
若非周乾晋了她的位份,康王又谋得官职,再加上硝石矿卖出,康王送来了不少补贴的话,这焖牛肉根本吃不上。
饶是周乾来了,静贵妃也只做了两道硬菜再加上三道小菜,熬了一小锅雪梨汤。
比起安皇贵妃动不动便是一桌子的丰盛佳肴来说,绝对是不够看的,但周乾看着静贵妃在小厨房里忙前忙后的身影,却莫名感觉到了温馨。
“朕以前错过了许多美好的风景。”
周乾忍不住对着苏培元感慨了一句,脑中闪过静贵妃刚进宫时,英姿飒爽的青春模样。
因静贵妃母族使不上力气,加上她性子倔强又不肯与人同流为伍,生了皇子也不受宠,四十余年,也不知道她是如何熬过来的。
苏培元见周乾脸上露出愧疚之色,生怕他再因此,避开寿康宫不敢进来,低声劝解。
“陛下,这日出有日出的美妙,日落有日落的余晖,再说了,宫中上下谁人不知静贵妃心性豁达,性格宽厚仁义,老奴倒瞧着静贵妃不枉费陛下赐号的静字,宁静致远,守得住苦寒,迎得来芳香,就犹如那雪中傲梅一般。”
“哈哈,你个老小子,拍起马屁来真是头头是道。”
周乾被逗乐了。
再看亲手盛梨汤的静贵妃,对于方才的话,却有些不认同。
“苏培元,等到中秋狩猎时带上静贵妃,让她给你显示一下她超凡的马术,你就知道,这静字其实不太适合她。”
但这苦寒中绽放的梅花,确实让人佩服又令人侧目。
静贵妃尽管年岁已高,但长年的锻炼,她的耳目一直过人。
再加上这对主仆说话没有避及旁人,听到周乾的夸赞与打趣,她只是一笑置之,根本没往心里去。
皇家无情。
早在她生产时险些大出血死过去的时候,而下人回禀周乾,周乾却被当年的皇后绊住脚,直到康王出了月子才想起办满月宴时,她便明白。
这宫里,皇帝的宠爱她得不到,也靠不住,只能自强自勉、断情绝爱,把心尘封住。
如此一来的话,虽后来的日子过得清苦了一些,但心情十分的舒坦,比起其他宫里那些不得宠爱,郁郁而终,或是你争我夺死于阴谋里的妃嫔来讲,她觉得自己还算是幸运且幸福的。
“陛下,入座吧。”
静贵妃端着一盅梨汤,放到了坐北朝南的上座位置上。
又亲自给周乾盛了一碗米饭。
“这米是江南的新米,天佑大兴,今年江南一道稻米高产,臣妾尝过,比往年的还要香甜一些。”
“是吗?那朕可要好好尝尝。”
周乾客客气气地接过一碗米饭,拿起筷子先吃了一口白米饭,仔细地咀嚼过后,不住地点头。
“确实比往年吃着更加香甜可口一些,赶得上贡米了。”
自从先皇后去世后,他便经常在安皇贵妃那里饮食。
为了供应他的伙食再加上安皇贵妃的挑嘴,她的宫里特意开辟了一间厨房,里面的厨娘手艺,放眼整个京城,那也是个中翘楚。
可不知为何,这一碗米饭,却让他觉得寿康宫里的,还要更好吃些。
这让周乾不禁比平时多吃了半碗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