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老上下打量着他,苍老的脸庞蒙在阴影中,轻声问道:“邹若海?”
“敬听影老教诲。”
邹若海依然保持着鞠躬作揖的姿势,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情绪。
影老出行,五个一品境的杀手随行,真是好大的气派。
如果是在七色天的地盘上,数万七色天教众参与作战,当然有得打。
问题在于,这是在黑市,是在暗影楼的地盘上。
当然,以邹若海的实力,如果全力破局,未免没有逃遁的机会。
即使影老和这些杀手已经缔结阵法,邹若海依然有六成的把握逃走。
六成的把握不低。
可邹若海却不敢赌。
因为赌输的结果无外乎一个死字。
邹若海不上赌桌,可早年的他却是个赌徒,从进入七色天开始,他一步步爬到教主的位置上,无数次与人赌命,不畏死亡地搏得一个出路,杀死了阻碍他登基教主路上的所有人。
从那之后,他就已经戒赌。
他不想死。
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当然还有另一个办法。
那就是把动静闹大,继而把黑甲军和九狱楼的人引来。
这是黑市交战中弱小一方常用的办法。
可这依然是赌。
赌影老是否会卖
九狱楼的面子。
而且邹若海觉得这种赌他没有半分胜率。
因为多年以来,暗影楼都和九狱楼相对而立,邹若海毫不怀疑即使他把九狱楼的人引过来,他们也会拉一场偏架,帮影老杀死他,或许到时候也不止是杀死他那么简单了,黑市中的七色天成员都将为他陪葬。
影老看着恨不得将头埋进胸口的邹若海,沉默片刻后说道:“起来吧。”
“多谢影老。”
邹若海恭声道谢,这才直起身子,接着深呼吸一口气,压下心里暴戾的想法,转身朝月娘躬身行礼,说道:“先前若海一时糊涂,多有得罪,还请月娘不要往心里去。”
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一个玉盒。
打开玉盒盖子,里面放着一颗丹药。
丹药色泽青红,看着不甚出奇,细闻之下还带着血液的辛腥。
“这是我七色天的凝血宝丹,可止血通脉,对外伤有奇效。”
邹若海双手将宝丹奉上,说道:“不慎伤到月娘,若海斗胆,用此丹聊表歉意。”
月娘手握大权,眼力自然不差,认出这确实是七色天的凝血丹,眼神微亮。
如邹若海所说,此丹对外伤有奇效,甚至可以说是天下治疗外伤最好的
几种宝丹之一。
即使对一品后期的高手而言,凝血丹都能发挥出七成药效,所以邹若海才会随身携带,以备不时之需。但他肯定想不到,凝血丹是用上了,却没用来救命,而是当作歉礼。
月娘收下凝血丹,对着影老微微点头。
邹若海暗暗松了口气,双手抱拳再次对着众人行礼,准备离开。
“慢着。”影老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邹若海身体一僵,停在原地,轻声说道:“不知影老有何吩咐?”
影老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说道:“先前是哪只手伤的月娘?”
这句话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质问。
厅堂里好不容易松缓下来的气氛随着这句话再次变得压抑和紧张起来。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邹若海的右手上,他的指缝里还留有月娘的血。
邹若海心中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轻声问道:“影老这是何意?”
“断掉这只手,你就可以走。”影老语气平淡,就像在点评一只腌过头的盐水鸭。
邹若海闻言却无法保持平淡的模样,深呼吸一口气,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强迫自己压下心中的滔天怒火,沉声说道:“我敬您一声影老,但您这么做,是不是有些
不厚道了。”
他已经道歉。
他已经拿出凝血丹作为道歉的代价。
他终归是七色天的教主,是一品后期的强者,出门也是会受万人叩拜和敬仰的。
肯低头道歉,这在他看来已经是极大的让步,给暗影楼留出十足的面子。
然而影老却还是不肯放过他,为了一个掌管青楼的风尘女,竟然还要断他的手!
这难道不让人觉得荒谬吗?
邹若海神情复杂,心情更是复杂,有愤怒,有怨气,有纠结,更多是憋屈和无奈。
他已经多少年没有受过这种屈辱了?
尘封在躯壳内那颗狠辣的心慢慢悸动起来,邹若海开始慎重地考虑要不要冲出重围,选谁作为突破口,是否能先控制住月娘,再以月娘的生命威胁影老给他让开一条出路。
但接下来影老的一句话,又让他打消了拼命的心思。
“断掉这只手,我允许你带上断手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