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淮提起脚步跟上,不多不少,始终和对方保持一丈左右的距离。
领路人回头看了一眼,有意加快速度,见这人还能跟上,便放下了心里的歹意。
虽然他是奉上面的命令在此处接引,来到这里的人也都和上面有关系,但不妨碍他做些杀人越货的活计。
没有谁会管。
黑市的秩序和规矩只局限在部分区域,其它都是用拳头讲道理的地方。
如果谢淮的拳头不够硬,那他就不配当黑市的“熟客”。
谢淮估摸着时间,大概在黑暗中奔行半个时辰后,前方豁然开朗,有光明映入眼帘。
光明常常与温暖连在一起,不过这里的光明却让人感到冰寒。
因为这些光明是用夜光石、冷玉、荧光粉堆出来的幽光,透着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到了,进去吧。”
领路人将谢淮带到一处石屋面前,撇下一句话后直接离开。
屋里没有点灯,黑暗中坐着一道看不清的身影,抬头看了一眼,问道:
“说吧,找什么?”
“鬼医。”
谢淮回答。
那人平静说道:“一百贯。”
谢淮自不会还价,取出准备好的银票,放到面前的桌子上。
这就是带路费和问路费了,价格不低,
寻常人家根本支付不起。
但这里是黑市,来往都是一等一的狠人,每一个都身家不菲,一百两银子还真不算多。
“出门向右,五十步后向左,再七十步后有一座九层阁楼,张季舟在第七楼。”
那人递过来一张令牌,说道:“把它交给守门人,你就能进去。”
说着他看也不看就把银票收进了抽屉里,没有去确认真伪。
黑市开放至今二十多年,就没几个人敢在这里使用伪造的银票,而些许个敢于尝试的家伙,无一例外都死了。
谢淮话不多说,拿起令牌转身离开,找到了那座九层楼阁。
这里是黑市的核心建筑之一,没有起名,不过黑市中人常常称之为九狱楼。
与发布刺杀任务的暗影楼、拍卖各类商品的多宝楼,并称为黑市三楼。
谢淮很怀疑,大兄之所以起出黑衣楼的名字,就是从黑市三楼中得到了灵感。
递上令牌,来到九狱楼的第七层,谢淮终于见到了那位颇富盛名的鬼医。
这便是葛桂的师父。
——也是南阳张氏族人,如今张家族长的四叔,以前太医署的执牛耳者,张季舟。
几十年前,张家有四大神医,以《诗经》中“桧楫松舟”四字为名
,闻名当世,一度成为医学世家之首。
可惜这四大神医都不擅于修行,再好的医术也敌不过时间流逝。
前些年,大哥张伯桧和二哥张仲楫先后寿终正寝,老三张叔松今已年逾九十,卧病于家中好几年不曾行医了。
张家四大神医只剩张季舟一人的身体还算硬朗,时常在江湖中露面。
但即便年龄最小的张季舟也八十有六,到了耄耋之年,身材瘦小,须发花白,却没有垂垂老矣的迟暮感,长须及腹,精神矍铄,眼神非但不浑浊,反而精准如刀。
谢淮进来之前,他正窝在桌子后面的躺椅里,双腿叠放在桌上,阖目酣睡。
桌子旁边放着一个炭盆,屋里四角置有四架烛台,灯火虽然昏黄但却足够温暖,和外面的寒光形成鲜明的对比。
“坐吧。”张季舟对他说道。
谢淮在他对面坐下。
“摘
张季舟接着说道。
谢淮挑了挑眉,不见动作。
“摘
张季舟斜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如果不愿意,就请回吧。”
听着老人不容置疑的语气,谢淮犹豫片刻,把面具摘了下来。
面具下方是一张恐怖的脸。
之所以说它恐怖,
是因为这张脸上除去一双冷冽的眼睛以外,没有一处完好。
包括鼻子和嘴唇在内,都布满粗糙无比、凹凸不平,满是被烈火灼烧后的疤痕。
就算是千年老树的树皮,都远不能和这些疤痕相比。
尤其是就连耳朵都残破不堪,在烛火的照耀下,谢淮就好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罗刹鬼,寻常人见到恐怕会被吓到说不出话来。
纵使张季舟这种见多识广之人,在看到这张脸后都微微一怔,片刻后说道:“今年夏天我在楚地行医的时候,有个叫王侯的人过来问我,假如脸上被严重烧伤,能治吗?”
“我告诉他,能治。”
“看来那个人就是你了。”
“是我。”
谢淮并不否认。
张季舟身体前倾,仔细看了看那些深陷的疤痕,感慨说道:“被烧成这样竟然还能活下来,也算少见。”
谢淮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