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命怎么这么苦,榨干了自己,你还不念半分好,一个破水壶就让你跟我这个当妈的离了心。” “当初为了生下你,疼了一天一夜,差点儿连命也没了。” 王琴秀左右看了看,确定四下无人,就可劲儿干嚎着。 林海宏神情平平,这些话他早已倒背如流。 “妈,回家吧,怎么罚都行。” 王琴秀的干嚎声,戛然而止,也不再管被林海宏塞进书包里的水壶。 过一两日再扔也不迟。 “记住,妈打你都是为了你好。” “你要是说错话,闹的家里鸡犬不宁,你就是没妈的孩子了,到时候认识的不认识的都会戳着你的脊梁骨骂你是有人生没人养的野孩子。” 林海宏低垂着头跟在王琴秀身后,面上看不出半分归家的喜悦,除却恐惧,只有麻木。 野孩子吗? 无动于衷。 林青山家中,也是青砖瓦房。 院子,要比俞水山家的大不少。 就连院子地面都铺着青灰色的砖瓦。 冬日,天黑的早,太阳也仿佛分外的懒惰。 屋子里并没有亮灯,林青山半靠着墙,口中啪嗒啪嗒的抽着旱烟,腿上盖着厚厚的棉被,神色晦暗不明,让人看不真切。 “过来。”林青山将旱烟杆随手放在床边的大桌子上,对着林海宏招了招手。 林海宏绷直了身体,不悲不喜。 林青山三两下撩起了林海宏的衣裳,密密麻麻纵横交叠的新旧伤痕,就这样直白的暴露出来。 饶是林青山早有心理准备,依旧愣了愣神。 这…… 他自小就一直觉得自己命不好,生父早丧,又兵荒马乱天灾人祸的,但实际上真没受什么苦。 天塌下来,都有老母亲和俞水山顶着。 更别说,这么多的伤了。 林青山心情凝重,想褪去林海宏的裤子,查探下有没有伤,却被林海宏按住了手。 林海宏叹了口气,眼眸中怒气氤氲,大手狠狠又无力的锤在了床上“王琴秀,这就是你说的管的严,打在他身痛在你心?” “你那是什么心?” “没痛死?” 就算是钢筋混凝土心经历了这么多的摧残折磨风吹死晒,也该腐烂坍塌了。 王琴秀嗫嚅着,眼角还挤出了几滴鳄鱼的眼泪“青山,我真的是为了海宏好。” “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在我肚子里待了十个月,你也知道当初为了能生个儿子,我试了多少偏方,什么脏的臭的都吃了,你觉得我能害他吗?” “你要是不信,自己问海宏,问问他是不是自己愿意让我严厉管教的。” 王琴秀推搡了林海宏两下。 林海宏将衣服重新塞好,淡淡的点了点头,没有反驳。 反驳有什么用呢? 哪怕光线昏暗,他也依旧看清楚了爸爸脸上的动摇和认同。 没必要反驳了,他还得抓紧时间去完成作业,还有两篇检查在等着他。 还好,水壶还在。 “爸爸,我去写作业了。” “今天的作业有点儿多,你也别和妈妈吵了。” 反正,到最后所有的气都会撒在他身上。 林海宏抱着书包回了自己的屋子,门关上的那一刹那,林海宏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独处片刻,也是一件幸事。 这年头,村里房子的隔音都算不上好。 绝大多数人家建房子考虑的都是遮风挡雨,至于隔音保暖都不在必要的考虑之中。 所以,另一间屋子里发生的事情,耳闻,便如目睹。 先是激烈的争吵。 紧接着是不服气的解释。 然后是并不克制的哭声。 最后,妥协,认同,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身上的伤,妈妈对他的打骂,就这样在一通急风骤雨般的争吵中被轻飘飘的揭过去。 不听,他也能猜到。 林海宏勾勾嘴角,嘲弄的笑了笑。 天边最后一抹亮光,彻底被黑夜吞噬。 林海宏很是自觉的跪在地上趴在凳子上写着检查。 写一句,小声的读一遍,鸡毛掸子就会落在背上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