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肃和马皇后就这样静静的在一旁观望。直到小半个时辰之后,戴思恭才小心翼翼的拔去了朱雄英身上的银针。
“戴老,我观雄英身上并无红斑……天花是被你治好了吗?”朱肃带着几分希冀问道。戴思恭毕竟是名满天下的神医,又是被自己带回了应天,属于历史的变数之一。或许单凭他就足以治好天花了。
“哪有这般容易?”戴思恭用手背拭去了额上的汗液,充满沟壑的老脸充满了疲惫与愁苦。“老夫只是以《千金方》中的药方暂缓了太孙殿下体内天花的病气,又以银针将病气暂封在腠理……”
“然天花乃是大疫,老夫已尽了全力……”
“唐时药王孙思邈留下的方子,都没法治吗?”马皇后急急追问。
戴思恭摇了摇头:“孙真人的药方仅能暂缓病症,却无法根治……老朽方才施针时,听到殿下说或有办法?不知是何法?”他一双眼睛灼灼的看向朱肃。
“正要与戴老相商。”朱肃赶紧道。
他将种牛痘的事情对戴思恭说了,戴思恭皱眉捋须,深深的思考起来。“殿下是说,取母牛身上所生天花肿脓,种于人体之内,便可免遭天花所害?”
“确实,天花此病,一旦染过,此生便不会再染……但取来肿浓抹在人体,这不是相当于使本来无恙者主动去染天花吗?这般……岂非是上赶着去过病?”
戴思恭的疑虑很有道理。本来没病的人,是绝对不会主动去感染天花的。这也是朱肃此前没有主动给亲人种牛痘的缘由。他只知道后世种牛痘可以防天花,但牛痘疗法的本质,其实就是主动去感染一次天花病毒。万一种痘过程中出了什么纰漏,又或者后世牛痘的种痘过程里其实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工序……那他贸然推广种痘,说不定只会枉害了他人性命。
不过现在朱雄英已经被确诊为天花,朱肃也顾不上这许多了。把自己仅知道一点的牛痘的原理告诉了戴思恭:“戴老也已经用过了显微镜,当知所谓的瘟疫病气,其实就是一个个活着的‘病毒’。”
“既是活体,自是有强有弱。感染天花者病情也是有重有轻。若是能筛选较弱的天花病毒主动感染,或许就能安全不少。”
“而诸多活物之中,唯以母牛感染天花症状最轻。人之感染天花,往往高烧不退,难受莫名。纵使侥幸留下一条性命,浑身上下也要留下难看的麻子斑痕。”
“而母牛染天花,吃喝如常,仅精神略见萎靡。些许脓包斑痕,往往过上几日,也就好得完全了。其身上之天花病毒,正是最为孱弱的天花病毒,若是主动感染了这弱毒,等好了完全之后,岂不就不会再度感染上天花了吗?”
朱肃一面说,戴思恭、马皇后的眼神一边变得越来越亮。朱肃看了一眼朱雄英,道:“只是这种痘的法子,只可预防,却不知对治疗有没有效。”
“我观雄英周身还没有起疹子,不定还来得及……且试一试?”
“值当一试!”戴思恭已然激动的站了起来,先前因为施针而引起的劳累和萎靡已一扫而空。“太孙殿下之疾如今仍在腠理,若我等取来牛痘脓汁,再以老夫之针术将牛痘之毒直接渡入内腑,则可使牛痘之病毒率先发作。”
“况且,无论如何也该取来牛痘。纵使于太孙殿下无用,皇后、五殿下你二人,总该是要试试的。”
戴思恭看了看马皇后与朱肃,摇头叹道:“唉,老夫早便说过,天花此疾无比凶险,除老夫外不该有人待在太孙殿下之侧……皇后与五殿下却硬是要留在此处……”
“若不尝试着种牛痘,过些日子,必然也要染病了。”
“劳烦神医操心了。”马皇后并不后悔留下照顾朱雄英,但朱肃舍身入内,也让她十分感动。她欣慰的看了看朱肃,而后起身对戴思恭盈盈一礼。
戴思恭侧身避开,而后问起朱肃取牛痘所需的细节来。朱肃将自己知晓的所有关于牛痘和天花的知识事无巨细,全部和盘托出,戴思恭听罢,心中已有了些底。“这么说,需到疫区去寻染病出疮之母牛,以火针挑破牛疮,取疮脓用之……最好还要保持疮脓之纯粹,莫要为其他细菌所染,防止染上其他并发之疾病……”他已用过了显微镜,自然知道细菌与疾病的关系。
“这样看来,还是得老夫亲自去一趟。其他人毛毛躁躁,取来的脓汁未必能用。而且还需深入疫区,还是老夫跑一趟合适。”戴思恭已提起了自己的药箱。
他早染过了天花,不惧此病。若派其他人前往,指不定就要多害一人染疫。
老医者有普济之心,不愿平添孽债。
“戴老辛苦。”朱肃和马皇后对戴思恭施礼。
接下来便是漫长的等待,马皇后坐在床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正人事不知的朱雄英。朱肃则有些心急如焚,从戴思恭的语气中他知道朱雄英的天花压制不了几日,万一疫区里没有正好染疫长疮的母牛,又或者疫区里根本就无人养牛,那又该怎么办。
一会又想到了宫门口碰见的孔希学,那厮在宫门口伏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