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本霍光传,李成桂陷入了沉思。
平心而论,如今李成桂的势力,比之历史上的李成桂,是有所不足的。
一是手底下的兵力其实并不足以掌控高丽全局。历史上的李成桂,因积极招抚女真诸部,手中有一支由女真人组成的精锐军队,这一支女真军队是李成桂在历史上的底牌之一,论及战力,远胜高丽诸军。
然而由于洪武五年老朱下令对迁来辽东的女真犁庭扫穴,导致女真诸部十不存一,李成桂虽然曾出言抗议,然汤和压根懒得去管这个一介高丽小国将领的聒噪。李成桂吸纳女真倚为底气的谋算,彻底破产。
二是威化岛回军事件,比历史上还要更早几年。这个阶段的李成桂,还没有成功将朝中上下培植出自己的势力,在士族与文臣之中仍然属于异类。虽然因其兵威赫赫,朝中百官莫不臣服,但那也只是因为慑其兵威罢了,许多的朝廷大臣,终究还是对这个出身微末的武人颇有微辞。
若论起来,此时的李成桂,倒是和汉末时董卓的处境,有七八分相似。
李成桂也因此,颇为苦恼接下来该如何办。因为自身底蕴不足,政变仓促,高丽国王王禑虽被架空,却仍然异动不断,时刻想要取回属于自己的权力。李成桂已觉得危如累卵,若再这样下去,恐怕等不到自己篡位的那天,自己就将被高丽王以及诸臣打为乱臣贼子,联合起来驱逐出朝了。
他当然不会只为了“平息大明怒意”,就贸然兴废国王。但是大明的存在,却无疑给了他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自己并非为一己私欲,而是为了能重新归附大明称臣。若是不能让大明皇帝息怒,已经一无可恃的高丽,要如何抵挡来自上国的万钧一击?
而对他李成桂而言……权威不足,王不听话。那便换一个听话的王,用废立来彰显他李成桂的无上权威,这便是了。
李成桂,选择了与董卓相同的做法。
“汝真能臣也,此乃金玉良策。”
“为了高丽社稷,我便担这废君的污名又有何妨?”
李成桂脸上一派悲天悯人、大公无私的模样。
“将军仁义,高丽黎民,必感将军大德!”那位进献霍光传的高丽臣子,深深对李成桂做了一揖,将表情埋藏在了阴影之下。
于是李成桂悍然领兵入王宫,驱逐王禑离开开京城。城中百官无人胆敢置喙,毕竟李成桂手执事明大义为名,而便是高丽的三岁小儿也知道,事大之策,才是高丽国倚之立身的根本国策。
若是不托庇大国,区区高丽,早就该灭国了。
六月,李成桂立王禑之子王昌为高丽王,遣郑梦周赴大明送向大明称臣、并为新王请封的国书。王禑则被发配往江华岛,此生不得再赴开京。
这边厢,李善长与李祺父子则在济州岛上,暗中打探着高丽朝局。在得知高丽禑王已被发配江华岛的时候,李善长叫来了济州岛上的大明守军,
“你等且扮做流亡海外的倭寇,暗中前往江华岛。”
“寻到这高丽废王,杀之。”
不过是一介藩国废王,明军将领也不多问,自领命而出,不数日,便提来一颗头颅献于李善长案前。“禀韩国公,高丽废王已斩。”
李祺看着匣中王禑的头颅,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饶是仁善如他,也无有多少悲悯。“哼,口出狂言,背我大明,真真是死有余辜。”
“父亲,您斩杀此獠,是想要嫁祸给李成桂吗?那又为何假托倭寇之名?”
“咳咳,虚则实之。李成桂若是要杀王禑,又岂能标明旗号?”李善长背着双手。济州虽也苦寒,但到了此处,他李善长竟有了几分龙入大海、任我施为的快意。原本江河日下的身子,竟也慢慢的好转了。
“可是便是嫁祸于他又如何?李成桂本就有废立污名,便是弑君,拿不到实证,高丽朝臣依旧不会拿他怎么样,至多在茶余饭后闲话几句而已。”
“咳咳……不错,杀人不过是阴私手段,确实难伤他人根基。”
“既然难伤其根基……父亲又是因何故打草惊蛇?”李祺不解道。
“无妨,这阴私手段,不过是借以打开局面而已。”李善长也有意要借此教导儿子,便开口解释道:“想要事半功倍的掌握高丽,自然不能全部仰赖这些杀伐手段。”
“将高丽朝臣拉拢过来,方为上策。高丽可是个好地方啊……此地受汉家教化百年,不比和林那草原之地,一切都要从头开始。若能就封于此,可称事半功倍。”
“既然如此,就不该让兵祸过分荼毒此三韩之地……自家的屋子,将那些恶人逆匪驱逐一空也就罢了,哪有主动将他打烂砸烂的道理。”
“我等先且安坐。等个月余,便遣人将那回函送到开京。”虽然出京时甚至还没收到高丽的国书,但离京之时,他便已经和老朱商讨好了,让鸿胪寺事先拟好了回复用的书函。
李善长捻须轻笑,对于要如何拿捏高丽朝纲,让高丽人主动俯首称臣,他李善长志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