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宋濂的指责,郑梦周明显早有准备,泰然答道:“窃取配方,寇边辽东,此皆我高丽国中奸邪所为。蒙元占据我高丽百年,国中难免有些许前元余孽。他们混入上国,便是为了挑拨上国与我高丽之嫌隙。我高丽亦在缉拿肃清此类奸邪,相信上国皇帝陛下英明神武,自然能够察知。”
“至于耽罗……本就是蒙元从我高丽国手中夺去,上国奉行仁义,自然不会与那等蛮夷之国一般做派,强抢我耽罗此岛。”
“至于我高丽是否恭谨……大明初创,我高丽便遣来使臣,愿与大明并肩抗元,这还不能说明情状吗?若非生死悬于一线,我高丽又如何愿意在此冒犯天颜?”
“宋大人若认为我高丽不恭……莫非大明这么多的子女番邦,也全都是不孝不恭之国吗?非是我等不孝不恭,全因那等妖邪新学,视我等为鱼肉之故!”
“你……”宋濂怒不可遏,怎么也想不到这位昔日还曾一同游湖论经的高丽儒士,竟是如此无耻,正想斥骂,却是年老体弱,一口急痰上涌,咳了起来。
“宋师息怒,保重身体!”朱标赶紧拉住了宋濂,为他抚背顺气。
“你们在威胁朕。”老朱的声音冷了八度。
那些番邦使臣不知这位大明皇帝的狠辣,还不甚畏惧,底下一大群的大明官员,听到这一声彷如来自九幽之音,却已忍不住亡魂直冒。衍圣公孔希学心知是时候了,若是不能好好说和,万一陛下一怒之下,将这些使臣一股脑儿全都斩了,那就万事皆休了。
因此他赶忙出列,做出一副和事佬的模样,笑道:“陛下息怒。依老臣观之,这些番邦使臣不过是不善言语,故而言论略冲了些。”
“其行无状,其情却是可悯。责罚一二,也就是了,却不必大动干戈。”
“其不过是为了保全己国,为此犯颜直谏,正说明了他们都是忠直之臣。而且他们论起来,亦是我大明的臣子,所谓忠言逆耳,陛下乃世之明君,安有不体谅其一片拳拳忠心之理?”
老朱身形微动了动,似是放松了些。“忠言?衍圣公你且说说,他们所说,如何就是忠言?”
“是。”孔希学微躬行礼,而后道:“陛下也知,臣乃孔圣遗裔,对于家学之道,素来便有传承看护之责。”
“臣此番进京,一是为陛下贺寿,二者其实也是有一桩事要参劾,想面陈陛下之故。只是陛下万寿之际,普天同庆,本不该以此叨扰,故而想着先暂缓个三五日,待万寿节过去,再奏于陛下。”
“但今日既然诸使已经说了,臣便也趁此时一并谏了也好……臣孔希学,要参劾如今京中盛行之新学,悖逆先祖孔夫子之意,肆意曲解,蒙蔽圣聪。穷兵黩武,祸国殃民!”
孔希学一整袍袖,面上正气凛然,大声对老朱谏道。
宋濂更是气愤,浑身发抖,刘伯温则是眼神一凝:来了,图穷匕见了。
孔圣后人,参劾新学背离孔圣之意,这一手,纵然新学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纵然是他,暂时也没能想出更好的解决办法。
只能寄希望于陛下的坚持。
老朱没有说话,孔希学却是继续奏道:“此学说伪作儒家之名,实为外道之学!其内容不遵先贤,不敬夫子,光怪陆离,匪夷所思!”
“怂恿陛下穷兵黩武是其罪一,更有重立百家、为祸天下之嫌!臣在曲阜,惊闻有济南人陶氏与新学弟子杨士奇,打着‘重立百家’的旗号,与我儒学分庭抗礼。”
“何为百家?百家之说,或陈腐不堪,或巧言令色,以妖言祸人心智,内中全无一用!依之治国,天下之祸不远矣!”
“先贤于前汉之时,便已罢黜百家,此后方有我华夏万众一心,有我华夏千百年之盛。今日有人欲复起百家,岂不正是说明,有人欲乱此天下吗?”
“老臣怀疑,这所谓的‘新学’,其便是杂糅百家所成之物!其假借儒学之名,行毁儒之事,使我大明背离大道!非止为安诸多外邦藩国之心,亦为了我大明强盛,臣请陛下彻底废除新学!”
“请陛下彻底废除新学!”诸多番邦使臣亦是齐声谏道,到也有几分气势。
如今朝中其实还是用老方法举士选官,除了税务司的诸多税务使外,大都还是些寻常的儒家门徒,并非新学学子。而那些税务使其实也多是依靠的算学,并不能算严格意义上的新学门人。作为此时在场的新学领袖之一,茹太素慨然而出,大声斥道:“衍圣公!你如何能颠倒黑白!”
“新学亦传自孔子之言,如何便能以百家称之!况且新学乃是身为陛下亲子的吴王殿下所创,你欲教陛下骨肉相残吗?”
“吴王殿下年岁尚轻,如何能知晓儒家。我孔氏为夫子后裔,莫非还不知晓先祖之意吗?老臣无意挑唆天家亲情,只是五殿下极有可能受百家之学蒙蔽,不知我儒学真意。”
“老臣不才,愿为五殿下之师,教导五殿下重入我儒学正道。请陛下恩准。”孔希学道。
这一番话,让一直沉默不言的刘伯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