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钞法?”老朱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站起身来,直视着李善长道:“前元钞法之祸,惹出多大的篓子,你难道不知?”
“大元之败,半为开河,半为钞法。就连咱也听过那则民谣。‘堂堂大元,奸佞专权。开河变钞祸根源,惹红巾万千。官法滥,刑法重,黎民怨。人吃人,钞买钞,何曾见?贼做官,官做贼,混贤愚。哀哉可怜。’”
老朱面带悲悯的念诵着元末的民谣,这一刻的他仿佛不再是洪武大帝,而是又变回了那个受尽苦难的老百姓朱重八。念完他面容一肃,对李善长道:“你要咱发钞,是想让咱重蹈元庭之祸吗?”
“上位容禀。”其他诸官早已吓得瑟瑟发抖,但李善长却并不畏惧。与老朱相处这么多年,他早就摸清了这位皇帝的脾性。
“上位,元庭之败,开河与钞法确实难辞其咎。但也并非是说,此二者就必然是祸国殃民之由。”
“历朝历代之明君,亦皆有修河之举。如若听之任之,所害岂止百姓?足见修河本身与祸乱并无干涉,是元庭弊病丛生,才将开河一事,给修成了坏事。”
老朱听得此言,不再忿怒,转而若有所思。
“再说变钞。其实前宋之时,便有‘交子’,并非只有元庭发过钞。”李善长侃侃而谈。
“自秦以来,诸朝代代铸币,天下日渐少铜。若是我大明再多多铸造铜币,则钱不敷用,必是定局。钱不足则国用不足,国用不足则国势必微。足见更易钱币,已是必行之举。”
“元庭钞法之乱,全在元主昏庸、官吏胡为。正如修河之事,本该是一项善政,让元庭施为,也成了祸根乱政了。”
“而我大明吏治清明,上有圣天子在位,陛下又何惧钞法为祸?”
“不必拍咱的马屁!”老朱一挥袍袖,但却也被李善长此言说的将信将疑了起来。对于大明必定比大元更加清明这件事,他还是有自信的。难道钞法之滥,确实是由于吏治之祸?
“你们户部怎么说?”
户部诸官将眼神放到了新任户部尚书颜希哲的头上。老朱便也转头,看向了这位年轻的尚书。
颜希哲此人,纯粹属于是赶鸭子上架,因为前户部尚书海渊反对设立内阁被去职之后顶上来的官场晚辈。由于为官经验尚浅,年纪又轻,本就对一众老官员没什么约束力,只有在被皇帝责问的时候方才推他出来。
此刻骤然承担了如此之多的压力,颜希哲顿时冷汗涔涔,只得硬着头皮道:“禀陛下,韩国公所言甚是。”
他努力转动大脑,搜寻着史书上的记载。“大元建立的近百年间,并非仅发行过祸国殃民的至正钞一种。”
“之前尚有中统钞、至元钞。其发行之后,并未祸民。亦曾成功为大元解决了数次财匮之忧。”
“果真?”老朱将信将疑,思虑再三。
“罢了,汝等今日便先退下。咱再好好思量一番。”
“是。”
颜希哲、李善长等闻言,皆躬身倒退而出。离开谨身殿之前,李善长偷眼回头看了一眼仍在犹疑的老朱。
“看来这朝野之中,还是少不得老夫。”他颇有些得意的想。上位不通经济,又罢黜了胡惟庸等人。现如今遇到钱粮金银的问题,不依靠他李善长,还能靠谁?
虽然接掌他相权的弟子胡惟庸落马,但想来再过些时日,他以高龄复出重新执掌朝野权柄的日子,也不远了。
手中无权,他李善长,又如何能够甘心安寝?
……
不提老朱正在揪心大明国库匮乏之事,这边厢,朱肃与方孝孺、徐允恭等人,正于国子监之中大搞整风活动。
此前忙于鼓捣挖理学墙角之事,朱肃虽然身为国子监祭酒,却一次也没来到国子监应卯任职。
在通过驳倒黄子澄、热气球升空这二事之后,理学根基摇动,朱肃也终于能放开手脚,对国子监进行大规模的变动。
首先就是要取缔旧有的学习方式,在国子监学子的必修学业之中,删去诸多泛泛而谈的务虚内容,大幅度削减学习各个繁杂儒家经典的时间,同时加入术算、农学、为政等等实用性更为广泛的课程。
对此事国子监诸多教习先生均有微辞,甚至有勇士找上朱肃反对道:“圣人经典,不可轻忽。现如今殿下削减学习圣人经典之时间,反教学子们去学习微末之道。这岂非误人子弟吗?”
对此人朱肃并无什么好脸色,直言斥责:“国子监所存为何?乃是为国育才也!这些学子学成之后,大都要为我大明官吏,守牧一方百姓。”
“不管日后,是为一小吏县令,抑或是得任侍郎部堂,数术、农学此类实用之才干,才是我大明真正所稀缺的能耐。”
“国子监不教这些,难道教出一群只知夸夸其谈的官员,空耗费国帑来养着,好让他们当官后袖手风月吗?”
说完,反手就将这个直言的勇士炒了鱿鱼。
此事引起了国子监中的轩然大波,无数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