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胡惟庸被吼的呆住了,面上因饮酒而出现的些许狂悖之色,也因这一吼而消失无踪。李善长这才收敛了怒态,深吸了一口气,悠悠道:
“上位起于微末,我一路看着他走过来,我可太了解他了。”
“上位从不无的放矢。所作所为,皆有其目的所在。可他近日,却缕出奇招。”
“便说北征。昔日战报还未送至之前,你敢笃定北征大军主力仍在,甚至西路已攻破甘肃、大获全胜吗?”
胡惟庸浑身一震,木然摇了摇头。
“可上位……便笃定了。他事先给西路军傅友德去信,又调拨军士运粮,于长城外接应中路军主力。他甚至笃定东路军亦无覆灭之忧。前日东路战报已至,李文忠将军虽损兵折将,但东路军,确实还是安全脱离包围了。”
“这……”胡惟庸愣住了。“这岂非未卜先知?”
“上位此前,虽也算难以捉摸。但,我从未感觉有如此天威难测!”李善长摇头道。“他此番铁了心要灭建州女真,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从某处得知了建州女真,日后会成为我大明心腹之患!”
“但即便如此,也不必弄出个内阁……惟庸,你可猜到上位的心意吗?”
“难道,难道不是因过于关心辽东战局,而临时……”胡惟庸想了好久,才想起了和自己补任左相一道下的,这道设立内阁的旨意。
当时自己被好消息冲昏了头,也没多想这件小事,当场就以新相身份,命六部诸衙门遴选人选……
“糊涂!”李善长一拍太师椅扶手。“若只是关心战局,大可命战报不必通禀,准其先行直入中枢。又何必画蛇添足,整出个内阁来?”
“这封旨意的重点,在后半段的‘授入内阁者内阁行走之衔,无品无职,吏部不必掌问。由皇帝亲设’,你明白吗!”
胡惟庸绝非庸才,略微一过脑子,当场怔在了原地。
“恩师,您的意思是……”
“你我都知道,自成功北逐蒙元以来,上位,便一直有废相之心。”
“不过是因为丞相乃古制,废之恐朝野震荡。且国家事务繁多,须臾离不得丞相。”
“但有了这内阁,内阁直陈皇帝,由皇帝亲任。这是真正的天子近臣啊!”
“且内阁之权,悉数来自皇帝。皇帝要立便立,要废便废。今日他可权倾朝野,明日亦可不如一微末小吏。”
“古往今来,宰相之所以能执朝廷之牛耳,得掌天下重权,正是因为其代表的是百官。便是皇帝,亦要忌惮宰相三分。”
“但有了内阁,皇帝还需忌惮宰相吗?”
皇帝之所以忌惮宰相,最根本的原因,就是怕没了宰相,便无人帮自己治国。无人能帮着皇帝决断这天下诸事。
六部只是做事的,皇帝和宰相才是做决断的。没有宰相帮着,皇帝只一個人,如何管理的过来这偌大的国家?
但现在,内阁出现了。
这是一套打破了官员治国升迁的组织架构。内阁阁臣任命,悉由皇帝心意。
皇帝大可以拉拢一批自己的阁臣,和丞相打擂台,再也不怕管理不过来的问题,而且顺带着,也解决了皇权与相权之间的矛盾与争执。
彻底的将权力,收到了自己的手下。
而这一切,竟然是在不知不觉之间做完的。朝中百官,没有一个人在意这道设立内阁的旨意。
甚至,这道旨意,还是胡惟庸这个新宰相,命六部加紧配合的……
只要内阁一立,那么,它的成长,必将势不可挡!
直到,危及相权!
一时间,胡惟庸如芒在背!
书房中,陷入了久久的沉寂。良久,李善长才张开了嘴,对着一头冷汗的胡惟庸感叹道:
“惟庸啊,伴君如伴虎。”
“上位天威难测……你日后,可要小心啊……”
说着,佝偻着身子,离开了书房。
留下胡惟庸一人,怔怔的看着头上的天花板。
“陛下手腕……竟然如此神鬼莫测!”
“不,不对。陛下此前虽也精明,却也不止于此。”
“他是在近日,才突然……”
“莫非,陛下的身后,另有高人?”
自觉看破了迷雾的胡惟庸越想,越发笃定自己的判断。
他决定,必须要挖出这位陛下身后的高人。
……
……
却说宫中,朱肃已几日不去大本堂了。今日一早,有一内侍前来宣纸,让他几日之后,便搬至宫外太子府中。
老朱对于他搞特殊不用去大本堂一事,对外特地用了个借口,似乎,宣称的是他亵渎圣人之言,不敬师长,不学无术又不服管教,因此被发落出宫,由身为胞兄的太子朱标代替政务繁忙的老朱,来进行管教。
现在朱肃走在宫中,隐约也能感觉到宫人的指指点点。都把他当做了失去帝宠、前途堪忧的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