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的插曲,不由得也是大笑:
“这秭归赵阿说的倒是没错,如今兄长之势渐不可当,元直也该考虑一下人生大事了。”
关羽开口,徐庶敷衍的思考了一下,一摊手道:
“目前尚无良配,还是且容押后再议。”
说着也是急忙道:
“而且如今我等不过是借巨舟之利,方得荆州之胜。”
“巨舟克樊城,方能一步快步步快,最终才有荆襄之胜。”
“如今若出荆州,巨舟不得进,且孙曹有联结之嫌,怎可如此轻慢?”
难得看到徐庶露出如此窘态,关羽心中大乐。
不过有关明年的局势,虽有夸大之嫌,但也确实不得不严正对待。
“明岁五月之前,必有恶战!”
这便是关羽的判断。
道理很简单,因为最迟四月枯水期就要结束。
巨舟过大,难入淯水。
但这个消息曹军未必清楚,而且多半也不敢赌。
所以定然会在枯水期结束之前组织起一场大战。
“应是三四月份。”徐庶将这个时间再度精确了一分。
“即便与江东缓和,曹军粮草依然不富足。”
“北地本就苦寒,若是元月二月起大军,粮草消耗更甚。”
既然时间已经确定,关羽徐庶赵累三人干脆便围着地图你一言我一语,慢慢推演明年的局势。
直到亲兵进来掌灯,三人方才惊觉已是黄昏,徐庶此前端进来的一大锅鹿肉放在一旁已经冷掉,一口未动。
“我等三人腹中空空,且将这鹿肉热上一热重新端上来。”
关羽对着亲兵吩咐道:
“热好后,唤那赵阿一起进来吃吧。”
于是亲兵又重新端着锅出去。
亲兵重新掌起的灯火照亮了地图,这副地图上已经用炭笔勾了多处标识,并且在右边空白处更有密密麻麻的小字罗列其上,几乎全是对战局的猜想和补充。
将这些重新看了一遍确定再无遗漏后,关羽捋着美髯笑道:
“此事之议,尚有余裕。”
“眼下还是要先过好这个新年最为紧要。”
说起来这事儿,徐庶脸上也情不自禁绽开笑容:
“上次过年某尚且一人,如今有旧友作陪,人生甚幸。”
关羽同样大笑:
“前日拙荆便有来信,称不日便要来宛城团聚,共度新年。”
“那便到时给元直添一双筷子。”
这下徐庶反倒是有点纠结了:
这真的合适吗?
尽管徐庶的心情百般复杂,但除夕时还是被关羽给拉回了宛城的临时住所。
关平需要驻防堵阳不能回返,饭桌上徐庶见到的是关羽娴静的妻子,以及幼子和幼女。
饭后徐庶与关羽相对跪坐饮茶,关羽妻子在一旁抱着幼女轻声哼唱哄其入睡,关兴安静跪坐一旁在翻看兵书,那是徐庶上门所带。
屋内一片静谧,但是能听到宅外传来的喧闹之声。
靠着江陵的支援以及胜曹操的斩获,宛城的除夕过得也算是朴实无华。
傩戏傩舞,爆竹杂耍,更有不甘寂寞的士卒们自己组织了各类活动,引得宛城本地百姓也都好奇加入,一起玩乐。
也就在这一刻,军略政略等诸多繁杂之事暂时离徐庶远去。
听着关夫人轻声哼唱哄幼女入睡的声音,徐庶也昏昏欲睡了起来。
似乎…请主公择一良配就此成家,或也不错。
这是昏昏欲睡的徐庶脑海中最后的念头。
随后便嘴角挂着笑容,就此沉沉睡去。
一旁的关羽慢慢饮掉了杯中的茶水,与夫人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然后将一旁的大氅轻轻盖在了徐庶身上,随即也轻轻叹了一口气。
回想徐庶过去一整年的行程,逃许都、走江东、入益州、返荆州,随后毫不间断的参与大战,亲身守城,如今还在毫不停歇的谋划明岁之事。
许都,虚度。
这般酷烈决绝的姿态仿佛要将许都那缺失的几年都补回来一般。
至少今晚,该好好歇息一番了。
而与这间屋内的静谧祥和不同。
建业城内的一间府邸内,鲁母看着儿子鲁肃挺直跪坐的背影,悄悄叹了一口气。
儿有远志,母亲最知。
少时游学时意气风发,结识周郎时胸怀天下。
周郎猝逝后殚精竭虑,合肥战败后萎靡不振。
不,鲁母回想了一下,合肥战败后的儿子当时心情应该是相当复杂的,高兴中混杂着不甘,失望里混杂着不屈。
但直到后来一次孙侯召见,回来后的儿子就成了这个样子。
如果说此前的儿子宛如一柄宝剑,那如今这柄宝剑已然被折断,弃之于地。
这使得鲁母对孙侯也生了一些恶感。
今日除夕简单用过饭之后,儿子便挺直脊背跪坐于堂下,面对正门,好似在等着谁一般。
但今日又会有谁来呢?
唯有冷风在院子里打着旋儿,撞在门上的呜咽声。
最后一丝日色被远方的群山遮蔽,天色也暗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