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七点钟不到,文城城内绝大多数的店铺都已经打烊上板之际,城南石磨盘小巷尽头的大院里,一栋二层高的围楼却是灯红酒绿、丝竹缭绕,期间更夹杂着不绝于耳的男欢女笑、淫词浪曲。
本城名气最大的妓院:倚红楼,此时正迎来每天的高光鼎沸时刻。
这座位于小巷最深处的门庭,原本是一户标准的四合大院,建有坐北朝南的正房五间、东西厢房各三间,院角还有两间耳房——四年前,倚红楼的老鸨杨妈买下大院开办妓院,生意由彼兴隆;两年后,便将平房改建成了二层的楼房。
改建的方式也很简单,原有正房厢房的地基与围墙不动,削去屋顶,加盖二层。二层的外面,还随房屋走势搭起了凭栏回廊,在一层的左右厢房的尽头,则修筑了两条露天楼梯,可直通二楼的回廊。
这样一来,原有的十一间房就摇身变为了二十二间,其中足足十五间是接纳“来客”用的。倚红楼由此也一跃成为文城头号青楼。
文城是南同蒲铁路线上的大站,商贾云集,行客穿梭。本地的富商、外来的巨贾,构成了倚红楼的主要客源;除此之外,另有各色沉溺于此道的人等,极少数的则为城里的地痞无赖。
早在还混迹于地痞无赖部落的时候,孟龙生便已经是倚红楼的常客了。那时虽囊中羞涩,但凭着一副死缠烂打、不要脸皮的架势,绰号孟大脑袋的他,竟然也在这赫赫有名的青楼当中混得风生水起,从老鸨到妓女,多要给他几分薄面。
而自从被日本人看中、做了文城特务机关下辖的侦缉队队长,孟龙生的腰里不仅有了盒子炮,荷包也迅速鼓了起来。为此,他一度动了花钱替自己喜欢的相好玉莲赎身的念头。
倚红楼的老鸨杨妈,一下子感到了奇货可居,在与新晋侦缉队长谈这笔人肉买卖时,狮子大张口,结果直接将孟龙生吓了回去。
恼羞成怒的孟大队长,后来也曾经几次动了要用强的心思:拉上一伙荷枪实弹的侦缉队队员,来它一个“大闹倚红楼”,不信姓杨的老鸨子还敢扛着价码儿不降!
然而还未等孟龙生开始操作此事,他在城内借着侦缉队长的名头对各个商户店铺明拿暗抢的劣行、就被众人告到了本地代行市公署职能的维持会。消息最终传到管理地方事务的日军文城特务机关长小岛正雄那里——正在收买民心的小岛长颇为震怒,当即警告孟龙生自行收敛,否则军法从事。
敛财兴头上的孟龙生吃了这一瘪,气焰顿时低沉了许多。一心想用武力权势逼迫倚红楼老鸨压价就范的他,一段时间内甚至将玉莲忘在了脑后。
可是,那妓女玉莲在脂粉堆里拼杀了多年,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原本都看到了脱离苦海、从良入室的希望,突然间又被打回冷宫,岂肯轻易善罢甘休!在三番五次到锣鼓巷七号院“孟府”登门去闹、大吃闭门羹之后,她又纠集了两个姐妹,于闹市之中堵截了孟龙生一行,当众撒娇撒泼,最终逼得对方满口承应:今晚来倚红楼摆她的花酒。
侦缉队队长说到做到,不仅自己亲自挺身践约,还挟来了他的酒肉朋友:成瑞祥绸缎庄的肖大掌柜。
老鸨杨妈下午便已得了讯息,于是吩咐下人精心准备了一桌酒席——此前她替玉莲开出的天价赎身费,不仅未能得逞,反而失去了一个主顾,这当然是她不愿意看到的。更何况孟龙生如今有枪有钱,更有日本人给他做靠山,即便不去巴结,也断不可得罪。便想趁着今晚这顿花酒,劝动那个昔日的金主回心转意。
“哎呦,这不是孟大队长嘛!多日不见,可想杀老身了!”
在倚红楼偌大的张灯结彩的院子中央,迎接出屋的老鸨杨妈热情洋溢地大呼小唤着,左右的茶壶侍从更是一叠声地发出问候。
已经有了六七成酒意的孟龙生,同样粗门大嗓地嘎嘎调笑着:“你个老龟婆!我可用不着你想我,只怕夜里会做噩梦!”
“那是那是,您孟大队长眼眶子那么高,自然只有我的玉莲才入得了您的法眼——她早梳洗打扮好了,在楼上给您候着呢!”
听老鸨如是说,侦缉队长禁不住骂道:“他娘的,白天还寻死觅活地跑到大街上去堵老子的队伍,晚上老子真的来了,她反倒拿起架子了——还他娘的楼上候着,怎么不乖乖下来迎接老子!”
嘴里一面骂骂咧咧,脚下却早已移动步伐、带头迫不及待地奔向了西厢房这一侧的上楼楼梯口。
老鸨杨妈急忙迈着小碎步跟随。不料,孟龙生又猛地停下了脚步,拉住身边的一个人,对老鸨杨妈介绍道:“这个是我的好兄弟,成瑞祥绸缎庄的肖大掌柜,他可是个大大的金主,你安排一个俊妞儿,今晚将他陪好。”
直到此刻,倚红楼的老鸨子才意识到,从进院下得摩托车就随在孟龙生侧后的这个年轻人,并非侦缉队长的跟班。由于她的注意力一直放在正主身上,一时还以为其余三人俱为孟的随从呢。
“成瑞祥!好家伙,是做大买卖的啊——肖大掌柜,失敬失敬,老身在这厢有礼了!”
一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