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东关大街走过来的那一小队日本兵,隶属福田步兵大队,是被从火车站先期进城的相川大队打开东门后引入的;领头的是一名矮个子少尉。
而孟龙生这伙地痞泼皮,本意正是要欢迎皇军入城——有一个家伙不知从哪里弄来了这挂爆竹,就在孟龙生的授意之下兴兴头头地燃放起来。
此时已经是当天下午四点之后,天色正慢慢变暗,日军那矮个子少尉,突然发现前方光秃秃的大街上跳上来一个人,朝着自己队伍这边夸张地比划着什么——其实,那正是孟龙生在做鼓掌欢迎的表示——紧跟着就是一阵爆豆般的轰鸣当街响起。正在不无散漫地向前行进的日军队伍被吓了一跳,矮个子少尉手一扬,队伍前端的十几名日本兵迅速原地卧倒或扑向街边的建筑物找隐蔽,与此同时,几枝三八枪就朝着轰鸣声(还伴有烟雾)的方向开火“还击”了。
孟龙生是个在街头巷尾打杀惯了的泼皮,凶狠中不乏机警狡猾,当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刚一响起、对面的皇军却猛地散开卧倒的瞬间,他就明白犯了大错:那爆竹本应该拿到大街当中,明晃晃地让扛着大枪的日本兵们看清了其模样和本质后再点燃的,如今却在路边的屋檐下突然爆响!
说时迟那时快,意识到了危险的地痞孟龙生一个扑倒动作趴到了大街街心,在对面皇军的开枪声里,手脚并用地向街边飞快地爬去,他感到了有嗖嗖的子弹从身体上空掠过,并且另一侧隐约传来了手下几个弟兄哭爹喊娘的惨叫,那根挑着鞭炮的竹竿也跌落到了地上并继续鸣放不停。
孟龙生明白:日本兵绝对是将欢迎的爆竹当成袭击的枪弹了!光棍不吃眼前亏,这个泼皮头子坚决地选择了逃离。
他的一班弟兄就没那么幸运了,由于这伙人几乎都聚拢在挑着鞭炮的竹竿附近,而日本兵的火力生生就是瞄着那里打的,顿时就有数人中了弹。那个手持竹竿的家伙更是因为身处轰鸣和烟雾的最中心,而被枪法精准的日本兵用三八大盖打了四五个透明窟窿,当场毙命。
矮个子日军少尉在这之后,才逐渐看清楚了那根倒地的竹竿头上正轰鸣爆开着的是一大挂爆竹。爆竹,日本人还是懂的,他们国内也有燃放这个的习俗。少尉于是一边挥手、一边向身边的勇士们叫喊停火。
枪声差不多立刻就停了,但那挂足足有千响的爆竹,却又爆响了一阵才告罄。
虚惊一场的日本兵们从地上爬起,仍有些谨慎地走过来,看着慢慢散去的烟雾,以及满地红彤彤的纸屑残骸,再看看被打倒在地的几个泼皮(没被子弹打中的早就跑没影了),面面相觑之后就嘻嘻哈哈地大笑起来。泼皮中有两个毙命,另几个负伤的则在翻滚哀嚎,一个被吓得不轻的日本兵,仍不依不饶地朝着负伤的泼皮们踢了几脚。总算看在这伙中国人的善意本意上,皇军士兵没有继续痛下杀手;他们整理了队伍,丢下这伙泼皮扬长而去。
这颇具喜剧色彩一幕,被街边酒楼上的白宝元等人看个正着,他们不禁又惊又笑,惊的是日军士兵说打就打的残暴性和职业军人的本领,笑的是孟大脑袋这伙泼皮想当汉奸却被大水冲了龙王庙。这下,上午刚刚出城的大当家的若得知,该略解心头之恨了。
大冢康介在黄昏时刻的文城街头,逐渐迷失了方向。
比起城内就一条大街的丰店县城,此刻街路纵横密集的文城,犹如一个巨大的迷宫,摆在初次进城的大冢联队面前,令这些占领者们目眩神迷。经历了刚刚进城时的兴奋和新奇之后,日军联队长开始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在如此陌生庞大的城市中,自己带来的这几千人马,如果不加控制,会很快湮没在纵横无尽的街路建筑里而难以掌控。
联队长甚至无法确认城里的中国守军是否都已经跑掉,如果不是,那么遭到巷战袭击的态势会很严峻——他当机立断,下令所有入城部队立即停止行进,利用通讯工具和传令兵,接受重新部署。
大冢将刚才曾经路过的城中心的一家三层楼的旅馆:三晋旅社,选为临时的联队部驻地,他带领联队部以及相川大队的一个中队进驻,并即刻向汾阳的旅团部和君陵发报,通报占领文城的消息。相川大队的另两个中队,则以小队为单位,分批次轮换巡逻城中心部分街路,搜索中国军残余,弹压可能出现的抵抗。
随后,他将福田大队的三个中队,分派到东、南、北三座城门去把守,兼顾巡视各自方向的城墙;奈良大队的两个中队以及野炮大队,到城西的火车站和货场驻防,严密监控郊外。
现在看来,将岩田少佐的骑兵中队留在小榆树山宋家沟,是个失误——早知道会兵不血刃地和平入城,骑兵中队就该随同前来,由他们来担负城内主要街路的巡逻和警戒,会有效得多。
大冢康介传令,今夜各部要严格值守防区,谨防中国军夜间袭扰和城中骚乱;所有入城后的事宜,都留待明天天亮后再予以实施。
这当然让几个大队长以及他们的部下,感到扫兴和郁闷:他们都怀念几天前在丰店的狂欢,而显然脚下这座铁道线大城,蕴藏着更巨大的狂欢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