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杳想过可能会因为穷挨饿,可能因为穷受冻,可能因为穷要跟沈家人啰里巴唆争执不休,但没想过可能会因为穷要进衙门。
她只不过是个画画的,老老实实地把自己看到的画了下来,就被送进了衙门。
县衙里县太爷还在审案,他们一行人跟酥香楼的老鸨分开被带到了公堂外等着,看样子,下一波就轮到他们了。
沈云杳几度想找看人的官差试图说明白,她真没画春宫图,可是每次她想开口,都有人提前喊“冤枉啊大老爷”,随后就被一鞭子抽到闭嘴。
她多看了几遍就把到嘴边的话收起来了。
挨几鞭子能说话还行,这显然是挨了鞭子也不让说话啊,那还是不必挨这个鞭子的好。
沈云杳举目四望,他们后边,还排着邻居鸡过门偷吃米被宰而打起来的两个婶子、摆摊摆过界互不相让殴起来的四个汉子以及数个太远听不清因什么吵起来的叔婶爷奶哥姐,也不知县太爷有没有耐心听她说明自己真的只是个画画的。
想到小芙还在外头等着自己,她有些焦急,耽误太久,万一小芙乱走去找她呢?沈云杳有些病急乱投医,四处张望想看看上次跟宋言一起去青麻庄的那个差爷在不在。
好歹见过一面,多少能更相信一些她吧。
“那个黑脸小子,你到处看什么呢!老实点!”
她才瞄了一眼,就被看守的衙役一鞭子抽到了手背上,拉了长长一条红痕。
“嘶——”
沈云杳身边的画师倒吸了一口凉气,“啧啧啧,你不要命啦,进了这里还敢到处乱看,你的手不要了?以后还想不想拿笔了。”
沈云杳低头摸了摸自己的手背,抽的是她,她都没喊,这个小哥激动个啥,“要命的,手也要,不过,我们以后还能出去?”
她小声同人打探,不再寄希望于伸头找熟人,毕竟自己是第一次进来,身边的小哥看着是个有经验的。
“你这说的什么话,当然能出去了,画春宫不是什么大罪,关个十天八天的就出来了,你第一次吧,我都第三次了,放心吧,没什么大事。”
小哥很是照顾新人沈云杳,但她不太开心得起来,关个十天八天?
那怎么成。
若是小芙和娘知道了,她从今往后怕是都不用想着折腾挣钱的事了,她们一定会牢牢看着她,连画笔都不会让她摸的。
沈云杳没被安慰到,反而更加着急了,她真的没在酥香楼画春宫啊,谁去把她画的画拿出来看一看就知道了,她又开始伸着脖子四处看,自己明明是冤枉的,不能坐以待毙。
“小兄弟,你别太紧张了,你、你、你能不能不要再到处乱看了,你这样会连累我们都挨鞭子的。”
画师小哥很着急,伸手拽住沈云杳的胳膊就往下按。
沈云杳四处找着机会,刚刚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衙门公堂侧面的屋子里出来,正满怀期待的摇手招呼,一个宋字刚出口,就被画师小哥拉了下来。
“宋什么宋,你不是以为给宋家公子画过像,就能喊他救你吧,小兄弟莫天真,这个宋二公子不是宋三公子,他最是冷漠孤高的了,待人也冷冰冰得很。”
“在这种地方看见你都算污了他的眼,你还敢跟他攀亲近,一会儿让县太爷多扒你一层皮都是轻的!”
沈云杳不解,宋言他人挺好的啊,怎么就冷漠孤高了?
若是担心给宋家蒙羞,她可以不喊他大名……
但她一定要出去啊。
“宋秀才!”
“秀才哥哥!救我!”
宋言本是因为夫子布置的课业,来县衙托师兄帮忙到架阁库查阅书籍资料的,刚刚跟老书吏道别走出来,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宋秀才?什么东西?
他余光撇过公堂外等待过审的长队,一个黑脸小子冒了个头又沉下去了。
宋言一下就想起了棺材里傻不愣登要亲自己的沈云杳,停下脚步往那边仔细辨看。
“宋公子怎么了,都是些犯了事等着大人审判的,有些嘈杂,不必理会。”
“那帮人正正是撞上了大人正严办城中官吏涉淫贪腐,给一并抓回来的,在酥香楼给老鸨画春宫的画师,这淫秽之物也是大人如今正严办的……”
路过的衙役都认得宋言,看他驻足观看,便给他解释说明。
“画什么?”
“画春宫啊!哎、哎?宋公子,你上哪儿去?”
画春宫……沈云杳她是疯了吗。
宋言确定自己在人群里看见了沈云杳,只是,画春宫?
他闭了闭眼,只觉得额头胀痛,但还是向她走去。
好端端的她这又是做什么,一个姑娘家,打扮成男子模样混进青楼里帮老鸨画春宫图,画就画了,还被逮回衙门来,他都不知说些什么好。
宋言走到人群前面,跟看守的衙役说了讲句话,指了指里头个头最矮的黑瘦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