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略作沉吟。
这话听起来是为了自己着想,以免费尽心血最后却为别人做了嫁衣裳,难免有一种挑拨离间的感觉……
但是李绩对于房俊一向爱护有加、视若子侄,况且这一次自己入主民部乃是为了储位夯实基础,李绩、萧瑀虽然不曾当着自己的面宣誓效忠,但明里暗里可都显示出对自己的支持,那么他这个时候说出这番话的用意可在?
李承乾想不明白,只好说道“英国公毋须担忧,这一次孤之所以要入驻民部,非是看重民部财富充盈、易出成绩,而是有信心对民部施以改革,使得民部真正成为吾大唐最核心之中枢,更成为数百万军队的坚实后盾,甚至于,有可能成为军队的重要补充。”
李绩眉毛一挑,奇道“此话怎讲?”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故善用兵者,屈人之兵而非战也,拔人之城而非攻也,毁人之国而非久也,必以全争于天下,故兵不顿而利可全,此谋攻之法也。”
“……”
李绩一头雾水。
老子一生征战未尝败绩,无论理论亦或是实际,当世罕有人能够匹敌,您背诵一段《孙子兵法》难道就没觉得有班门弄斧之嫌?
他捋着胡子,觉得太子非是此等浅显之辈,琢磨一番,没琢磨明白,只得虚心问道“臣一生征战,自然知晓用兵之道,只是不知殿下此刻道出《孙子兵法》之精髓,意欲何指?”
李承乾挺了挺腰杆,心中略微有些得意。
眼前这位可是大唐有数的“军神”,论战绩并不在李靖之下,不仅早已是大唐军中之中流砥柱,更可领外侮蛮夷闻风丧胆、望风披靡。可即便是这样一个用兵如神的一代名将,却也求教自己的时候……
他便将从房俊那里听来的话语娓娓道来“比如父皇这一次东征高句丽,看似声势浩荡,百万大军挥戈东进,足以将高句丽一切之抵抗彻底摧毁,但其实已经落了下乘。如今大唐精锐陈兵辽东,枕戈待旦,固然给予高句丽莫大的压力,使其朝野上下人心惶惶,实则却也使得所有高句丽人众志成城、生出必死之心。所谓天时地利人和,吾大唐并未占到便宜。隋炀帝举全国之力东征高句丽,兵多将广武备充足,可最后却铩羽而归,便是这个原因。”
李绩连连点头,赞赏道“殿下从未领兵,却能够明白用兵之精髓,微臣甚为钦佩。可这与民部又有何关系?民部不过是调集粮秣而已,哪怕做得再好,也无法代替兵卒冲锋陷阵攻城掠地。”
李承乾亲手执壶,给李绩斟茶,笑道“所谓的战争,其实除去兵精将良、临敌指挥之外,更关乎后勤辎重、军心士气,这一点英国公可否认同?”
李绩先是谢过,继而颔首道“这是自然。”
李承乾抬手示意李绩饮茶,自己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说道“这一次的东征,父皇心志坚决,希望能够以雷霆之势迅速而彻底的覆灭高句丽,朝野上下无不尽心竭力,以保此战万无一失。然而若是能够在开战之前多做绸缪,先扰乱高句丽之经济,使其税赋凋敝,在抬高粮价促使百济、新罗、倭国等国的粮价跟着暴涨。高句丽苦寒之地,其产量地区尽皆于大唐接壤,前线部队可派出骑兵袭扰其良田,如此国内产粮不足,国外的粮食买不起,最多两年就可使高句丽内焦外困,农民怨声载道,军队士气低落,到那个时候吾大唐再以王者之师长驱直入,则高句丽根本无法组织顽强之抵抗,只需要几场战斗的胜利,便可以迅速摧毁其军心士气,再多的军队都只能是乌合之众,则大唐不仅能够更快的覆灭高句丽,所付出之代价也小得多。”
李绩静静的喝着茶水,听着李承乾指点江山,心中却犹如惊涛骇浪。
从古至今,战争都是一种简单粗暴的游戏,上古之时甚至交战双方要约定时间、地点,堂堂正正一战定胜负。后来晋文公“退避三舍”开始,战争的重心开始转移到谋略之上,更多以少胜多的战例逐一出现。
然而至始至终,战争都发生在战场之上,顶了天玩弄一些“反间计”这些阴谋诡计,却从未有过如李承乾所言这般,将一场战争以一种“系统”的方式展现出来。
甚至开战之前数年便开始各种绸缪,以经济手段摧毁敌人的赋税、粮秣征收途径,使其士气低落,粮秣缺乏,总有强大之军队也难以发挥出作战能力,等到诸多方面筹谋得当,再开始发动战争。
似乎开战已经成为了一个形式,因为战争的胜负在战前就已经尘埃落定,大军出动正是开战,几乎就是为了接受战果……
以大唐目前鼎盛之财力,再加上军队的强悍,若是能够以这等战法对外开战,哪还有国家可以抵抗?
陡然之间,李绩想起了如今风行吐蕃的青稞酒……
李绩放下酒杯,看着李承乾道“殿下,恕臣直言,您这番理论,可是出自房俊之口?”
李承乾“……”
有些尴尬,想要嘚瑟一下却被人当面识破。
不过他非是没有气量之人,闻言只是尴尬了一下,便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