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念禾下乡的第五个月,下雪了。
她停下自行车,仰头看着天空里纷纷扬扬的雪花。
东北的雪和东北的人一样,直爽又干脆。象征性的用几片零星雪花友好提醒初雪到来后,一团团柳絮似的雪便乘着西北风扑向黑土地。
林念禾伸手接雪,雪没接到,手心里多了一副厚得压手的棉手套。
“嗯?”
她茫然的看着苏昀承从包里掏出一条灰色的毛线围巾,忍不住问:“你还随身带围巾手套?”
这两天的确冷了许多,但还远不到要戴这么厚的棉手套的程度。
“昨天听大队长说这两天应该就要下雪了,”苏昀承说着话,用围巾把林念禾的头脸裹住,“你今天要出去,我就带上了。是我的,你先戴着。”
苏昀承的围巾又厚又长,还有好闻的皂角味儿。这条围巾一定是离冯伟远远地放着的,不然准保得染上烟味。
林念禾把脸埋在围巾里,看着他给自己戴手套。
苏昀承垂着眼睛,边给她戴手套边说:“我给你弄了件军大衣,在村里了,等会儿回去拿给你。”
林念禾的眼睛亮晶晶的,望着他说:“我妈给我寄了的。”
“知道你有,”苏昀承抬眼看她,“这边的冬天比京城冷得多,而且你平时在教室里,一直坐着更容易冷,穿一件盖一件,别冻病了。”
林念禾的心窝暖暖的,她用力点点头:“好,我听你的。”
苏少校天不怕地不惧,就怕平日里鬼精鬼精的小姑奶奶卖乖。那颗心啊,瞬间柔软。
他低低的笑了,满眼温柔。应了一声后说:“走吧,一会儿雪下大了。”
雪落下的速度很快,没一会儿就把地染白了。到公社时,地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
汪潇一瞧见林念禾就招呼:“快快快,过来烤会儿火,可别冻着了。”
他屁颠屁颠的站起来,给林念禾倒了杯热水。
林念禾道了谢,接过后也没喝,赶紧拿出了她重新整理过的图样和头花样品,放到了汪潇的桌子上:“汪叔,头花的图样和样品都做好了,您瞧瞧。”
汪潇没看先夸:“这头花做得可真好!小林你的手真巧!”
林念禾:“那是我们大队的婶子和其他知青做的。”
汪潇眨了眨眼,丝毫不觉尴尬,换了句话夸:“这样子可真好看,比省城供销社里卖的还好看,咳咳……小林啊,这个总是你弄的了吧?”
林念禾抿着唇乐:“嗯,是。”
汪小抠松了口气,这才拿起图样和样品,一个个对比着看。
之前他只是习惯性夸奖林念禾,这会儿仔细一看,只觉得自己刚才夸少了。
“好好好,我这就让纺织厂的小赵厂长过来,抓紧安排生产,然后送到供销社去卖。”汪潇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汪叔,咱爷俩不是外人,我有什么就直接说了啊——”林念禾烤着火说,“省城的供销社能听您的吗?”
汪潇:“……”
那当然……是不会听的了。
林念禾全当看不见他的尴尬,一边搓手一边说:“我能让他们主动找到纺织厂,要求售卖咱们的头花。”
汪潇:“……!”
汪小抠虽然和林念禾打交道时间短,但特别懂这丫头的行事风格。
他直接问:“闺女你说,叔得做点儿啥?”
林念禾就爱跟这样的聪明人打交道,她笑呵呵的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想给乡下手巧的婶子嫂子们找个零活儿。”
汪潇点点头,继续看她。
林念禾:“没了,就这事。”
“你就不要点儿啥?”汪潇迟疑着问。
“我想再要十吨煤,您能给吗?”
“这个这个……这个不是我不给,是真没有!真没有,你把我骨头敲了也没有!”
汪小抠一副你再要煤就是要我命的视死如归表情。
林念禾抬了抬眼皮:“那还说什么啊,就给有手艺的乡亲们找个更好点的活儿,加工一个头花的工钱不能低于一毛钱。”
汪潇一听这个价格,顿时心疼,好像被扎了一刀。他觑着林念禾的表情,试探着问:“这、这个工钱有点儿高了吧?”
“头花的出厂价底线是四毛钱,原料成本最多不过五分钱,能卖到这个价格,除了设计外全靠人工。”林念禾不厌其烦的讲道理,“您可别以为这点儿小东西做起来简单,就您看到的这些,可是我们村最好的裁缝研究了一个来星期才做出来的呢。”
后边的大道理汪潇都没听到,他只记得了“四毛钱”。
“四毛?放到供销社去咋不得再添一两毛钱?都能买大半斤猪肉了!”汪潇瞪着眼睛,拿头花的手都有些哆嗦,“小林,叔不是不信你,但是这玩意不当吃不当喝的,能有人买吗?”
“您这话也就关上门跟我念叨几句还行,出去了可别说,露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