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念禾觉得,她的身体替她做出了选择——现在死,因为她已经出现幻听现象了。
她朝镰刀伸出手,打算再砍两根玉米杆,表现一下她坚韧不拔的精神,以及我命连我都不由的离谱意志。
林念禾还没碰到镰刀,身后的人已经来到了她身前。
她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苏昀承皱着眉头,满眼担忧的望着她:“念禾?头晕了?”
林念禾伸出去的手转了个弯儿,掐住了苏昀承的腿,她问:“疼吗?”
苏昀承看她这反常的举动,心里担忧更甚:“不疼,你到底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林念禾哀嚎一声,松开手:“果然是做梦!”
她就说嘛,苏昀承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这算是弥留之际的最后一点糖吗?
也行吧,至少她又看到了这张她喜欢的脸。
苏昀承:“……”
行吧,他知道了,小丫头这是累崩溃了。
他在她身前蹲下,拿出颗糖剥开塞进她的嘴里,问:“甜么?”
林念禾咂吧咂吧嘴,点头:“甜。”
苏昀承低笑着捡起她的镰刀,说:“甜就不是做梦,去后边掰玉米吧,我来。”
林念禾想猛地站起来表示惊讶,但她猛地使力,结果只弹起来了几公分。
“昀承哥,你怎么会来?”她问。
苏昀承穿着件海魂衫,他边挽袖子边回答她:“我最近也没什么任务,来支援秋收。”顿了顿,他又解释了一句,“冯伟也来了,你们生产队知青多,又很多都是新来的,领导担心完不成抢收任务。”
这多余的解释也不知道他是说给谁听的。
他垂眸,看到她仰头望着自己,眼睛亮闪闪的,好像在看救世主。
苏昀承的心抽痛。
这是遭了多大的罪啊。
苏昀承没再管别的,低声对她说:“干不了就别勉强,我来做。”
林念禾是真的很想哭。
秋收这件事超出她的能力范围太多,又不是用脑力能解决的,她根本找不到完成它的方法和希望。
她抹了把眼泪,点头说:“我去喝口水,你累了我换你。”
“去吧。”苏昀承应了一声,补充说道,“你班的孩子年纪小,你看着他们点儿,别受伤。”
他想着,让她跟孩子在一起,应该可以轻松些。
林念禾撑着地爬起来,地上铺满了玉米杆,踩上去像是踩到了棉花里。
她看到五年级的几个男孩也拿起了镰刀,看到大点儿的孩子正坐在玉米杆上掰苞米,看到他们班的小娃娃正拖着背篓,捡起哥哥姐姐们掰下来的苞米,两人或三人一组抬着往田埂边运。
她看到小队长一马当先,速度飞快的收割着玉米杆;看到关舅爷赶着牛车,把一筐筐玉米倒在车上,然后送去晒谷场。
她甚至看到了赵会计,他的轮椅放在田埂边,而他就坐在玉米杆上,和其他人一起掰苞米,需要挪动的时候他也不用别人帮忙,就地滚两圈,就到了下个地方。
她还看到吴校长正在男孩子那边,边嘱咐他们注意安全,边挥舞着镰刀,她咳嗽着,却没有慢下来。
玉米啊,最后浇灌它们的是汗和泪。
林念禾抬手抹去脸上的泪珠,脚不受控制的朝着吴校长那边走去。
“校长,这灰尘大你干不了,我来。”
她挡下吴校长的手,把镰刀抢了过来。
“哎?”吴校长纳闷儿的看着她,刚要开口,先是一阵咳嗽,“咳咳咳……你咋过来了?你那边干完了?”
“派出所的同志来帮忙了,”林念禾朝一边搬玉米的牛娃招招手,“牛娃,你来,送校长妈妈回去。”
“好!”牛娃应了一声,跌跌绊绊的朝他们跑来。
吴校长听到“派出所”就知道是谁来了,她抹了把汗,说:“我没事,念禾,真没事,我能干。”
“知道您能干,但是犯不上,”林念禾说,“校长,天这么热,乡亲们很容易中暑的,您去我那屋,门后边有个麻袋里是绿豆,是郑珊娘捐给咱们大队的,您去拿了,给乡亲们熬绿豆汤喝吧。”
她说着话,掏出家门钥匙塞进吴校长手里。
吴校长说:“这活儿让那几个怀孕的女同志干就行,我还是留在地里。”
“您不能忽略了后勤工作呀,再说,那几个嫂子都是七八个月的身孕,她们弯腰烧火都费劲,您快去吧。”林念禾把她交给牛娃,“乡亲们喝了绿豆汤有劲儿干活,一人多挥一镰刀,都比您干一天还多。”
吴校长想拒绝,但张嘴就忍不住又咳嗽起来了。
牛娃扶住她的胳膊,泪眼汪汪的说:“校长妈妈,你听禾禾姐姐的话吧,病倒了就更什么都干不了了。”
在劝吴校长这事上,牛娃才是无往不胜的。
吴校长权衡片刻,终于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