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县距离省城近三百公里,后世高铁一个钟头,现在则需要四小时左右。
苏昀承铺好床,回身看见林念禾手里的鸡蛋仍旧圆碌碌的,连个牙印都没有。
他问:“哪儿不舒服吗?”
林念禾回过神来,摇摇头:“没,就是感觉你……好贤惠啊。”
她看着他,眼神分外诚恳。
苏昀承:“……”
他低咳一声,别过头不看林念禾,只朝着铺好床单的铺位抬了抬下巴:“去那边坐着,吃完东西睡一觉,很快就到了。”
“嗯。”林念禾坐了过去,小口小口的啃着鸡蛋。
因为时间有限,苏昀承买了一大早的火车票,幸亏林念禾最近一段时间习惯了早起,不然大概率会错过火车。
瞥了眼仍旧染着暗色的天,林念禾喝了口热乎乎的奶,随口问:“昀承哥,你过年回家吗?”
“不一定。”苏昀承如实相告,“要看到时候有没有任务。”
他负责的事,清闲的时候他可以整天闲晃,忙起来便是一年到头不着家。
一般来讲,过年总是他最忙的时候。
这个一般情况苏昀承没告诉林念禾,或许是他私心里也期盼着今年能不忙,能与她一起回家去过年吧。
“嗯……”林念禾凝望窗外,微微皱着眉头说,“过年我想早些回家,不过探亲假的时间好像不太够。”
“想什么时候回?”苏昀承问。
“一月初。”林念禾回道,有些无奈。
今年的除夕是一月三十号,林念禾想最迟在一月七号到京城。
每个地方的探亲假时长都不一样,多的有一个半月,少的只有十来天。兰县因为地理环境限制,知青的探亲假有三十天,除去来往在路上耗费的时间,林念禾的时间完全不够。
她有必须要赶回去的理由,所以,她得想想办法。
自己没想到,就问问他吧。
苏昀承看她轻锁的眉心,心随之抽痛。
这个年代,山也高,路也远。
相隔千里,音不达,泪不见。
“想家了?”他的声音略有些沙哑,音量不大,小心翼翼的。
林念禾没想到他会把话题跳到这个方向,“唔”了一声,点头。
也只能说是她想家了。
这个现成的理由很合理。
他没接探亲假的话茬,大概也没办法吧。
林念禾如此想着。
看她点头,苏昀承的眉头皱紧了。
曾经有很多人与他说过想家。
新兵说想爹娘,战友说想婆娘,上级偶尔也会在中秋的圆月下与他念叨一句家里,说前两年回老家,孩子认不得他了,但认得这身军装,以为他是来征兵的,想跟他走。
苏昀承总能用最简便的方法打发了他们。
新兵加练,练到他们没空去想爹娘;
战友灌醉,醉到他们心思念叨婆娘;
上级……只需要把成堆的工作念叨一遍,他们就没心思过节想娃了。
如今,林念禾和他说想家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回忆了一下自己十七八的时候想家的感觉……没什么感觉,他那会儿在京城军区,每次刚要生出一点儿想家的感觉,他爸总能及时出现,然后用各种方式让他生出这辈子都不想回家的念头。
比如莫名其妙的单人极限负重越野,比如才发到手都没捂热乎就被抢走的津贴,比如拍着桌子说他就当没有过这个儿子,往死里炸……
所以,苏昀承时常不能理解他们为什么要想家。
应该是他们的父亲都比较正常吧。
苏昀承琢磨了好半天,拿出一颗大白兔。
“要不,我给你讲一讲我打仗时候的事?”他生疏的转移话题。
林念禾转回头,看到他满脸紧张。
她抿唇轻笑,放下茶缸,接过糖。
她剥开糖纸,含住糖点头,表示自己想听。
“那年,我意外被绑到了敌方指挥部。守卫森严,我一个人,然后……”
林念禾渐渐瞪大了眼睛。
他是两年前到的兰县,也就是说,他一个人深陷敌阵的时候,也就十八九岁。
林念禾想想前世自己和身边人十八九岁的时候……
她皱起眉头,心疼他了。
苏昀承的故事只开了个头,一个拿着茶缸去打热水的中年男人在他们的铺位旁停下了脚步。
“苏昀承?”
中年人略带惊喜的声音打断了苏昀承的故事。
苏昀承循声看去,看清来人,他立即站了起来。
他没敬礼,但站得笔直。
“孙……”苏昀承咽下了习惯称呼,改口,“叔。”
“好小子。”孙勃拍了下苏昀承的肩膀,笑声爽朗,“前些天那事儿我都知道了,干得漂亮!利索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