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校长很开心。
自从她的丈夫死后,她就再没这么开心过。
她这病因为学校而起,现在又因学校结束。
若不是林念禾非得按着她休息,她甚至想现在就去公社。
林念禾陪着她说了一会儿话,提出了匿名捐款的要求才离开。
出了吴校长的家门,林念禾觉得压在自己心口数日的阴云散开了。
她转回头,看到吴校长还站在家门口看着自己。
瞧着她瘦弱的身体,林念禾突然想到了一句诗。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她的眼眶有些发烫。
经历过末世,她对人性已经失望到了极点。
她见过为了一袋方便面出卖自己的姑娘,挥刀相向的夫妻,易子而食的父母,啃食父母的孩子……
她曾觉得啊,人类没救了。
直到她来了这儿。
她认识了为了女孩子整日奔波的王红,为了教育殚精竭虑的吴校长,为了大队经济奉献了头发的李大和……
还有那天在来时的牛车上,那足以燎原的璀璨星火。
或许,
在王红眼中,她是救了王喜喜的恩人;
在吴校长眼中,她是支持教育的好人;
在李大和眼中,她……还是一个小废物。
但在林念禾眼中,是他们用自己的热血搭起桥梁,让她从深渊中一步一步走出。
她曾深陷黑暗,是他们燃烧自己为她照亮前路,寻到归途。
她似乎能听到前方热切的呼唤——
‘快过来,不然送你去北大荒。’
林念禾想了很多,回过神来时,她已经晃悠到了邮局门口。
脚步停滞片刻,她便迈步进了邮局。
邮局是有电话的,电话费很贵。
林念禾拨通老林同志办公室的电话,握着话筒的手紧了紧。
“喂,你好。”
林爸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有些严肃。
林念禾张了张嘴,说:“爸爸,是我。”
“哎?哎!”
老林同志的严肃瞬间消散,笑得地动山摇:“禾禾呀!怎么这会儿打电话了?想爸爸了?还是哪里不舒服?被人欺负了?”
林爸越说越紧张,越不往好处想。
林念禾听着他的声音,眼眶更热了。
她吸了吸鼻子,垂眸说:“没有,就是来镇上了,怕您太想我,打个电话陪您说说话。”
老林同志听出林念禾声音中的哽咽,眼角也有些湿润了:“瞧瞧,都是大姑娘了,怎么还哭鼻子了?”
“没哭。”林念禾抹去眼角的泪意,赶紧转开话题,“爸,我在大队里很好,队长叔很照顾我,活也不累,对了,我学会种菜了,都发芽了。”
学会种菜——学会花钱请人帮忙种菜。
她说得简单点儿没问题吧?
“哎呦,我闺女厉害啊!”
林爸骄傲,但是心疼。
他闺女打小就没干过重活,如今却……
“爸爸,大队里的婶子们可喜欢我了,前两天李婶还给我送了她家种的西红柿,可好吃了。”
林爸连连点头:“好好好,那就好……你也给人回点儿东西,没有菜的话,去供销社买点儿东西,对了,钱够不够用?我让你妈给你汇点儿吧?”
老林同志似乎忘记了他的好闺女带了多少钱离家的。
又或许是他记得,却还是担心孩子在外边吃不饱饭。
他已经把能安排的全部都安排妥当了,可,还是不放心。
“不用的,钱够花,我在知青点的房子是单间,能自己做饭的,我找村里的木匠李二叔打了家具,所有的都算下来才花了三十块钱。”
林念禾顺势说到了重点:“爸爸,我前段时间认识了镇上高中的吴校长,她想在大队里建小学,但是没钱……我想捐一些款,您觉得可以吗?”
林爸愣了愣,第一反应是:“禾禾,你是不是遇到骗子了?”
林念禾唇角轻颤。
这个反应,很合理,很真实。
她只能说:“昀承哥也见过她的。”
“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
林念禾:“……”
如果她没感觉错的话,老林同志这话的意思是,骗子只能骗得了她?
应该不会是在说她傻吧?
电话费贵,林念禾没细琢磨,只说:“那我就捐了啊。”
“可以、可以。”老林同志认真了许多,“教育是很重要的,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是好事。”
老林同志没说太多冠冕堂皇的话,肯定了林念禾的想法后说:“我让你妈给你再汇点儿钱,可不能因为帮助别人就不管自己。”
“爸爸,真不用,”林念禾糯糯的小声回,“我走时,我哥还给了我四百块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