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度的僵化就在于层层加码,所以很多事在草创的阶段,都是一片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状态,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层层加码的补丁,最终让制度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机械的行动着,没有一丝一毫的活力。
通常情况下,这些乱七八糟的补丁,都是历史的包袱。
大明朝廷已经两百多岁了,这样的僵化数不胜数,革故鼎新的意义就在于将这些制度的逻辑全面优化,进而完成大明中兴,这很困难,道阻且长。
南巡,也是要解决一些历史包袱,比如南衙十四府的拆分。
南衙十四府占据了大明税收的三成,如果是作为京畿,这没有任何问题,但大明两京制其实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政治中心已经完全转移到了北衙,但是南衙庞大的地域和恐怖的经济实力,形成了一种对北衙政令的天然阻力。
拆分,就是此次南巡最重要的一件事之一。
其次,就是大明现在另外一个矛盾需要缓解,钱荒和白银堰塞的矛盾状态,钱荒代表没钱,白银堰塞却真实存在,这两种状态是完全对立的,但又同时存在,按照阶级论的第二卷的解释,是分配出现了问题。
阶级论有四个自然而然的推论,但大明目前只有前两卷,一卷承认阶级的存在,一卷则是讨论分配。
“陛下,臣以为,应该在百万丁口以上的城池,进行全面排查外室聚集之地,彻底打击贪腐之风。”张居正以内阁首辅的身份,提出了一条政令,全面肃贪,不让肃贪就肃反,选一样就好。
百万丁口以上,是张居正划出的一条线,反腐也是需要成本的,百万以下的城池,肃反都是抓的苍蝇,甚至连苍蝇都打不到,而且大明的行政能力需要进一步恢复,才能做到。
外室成为反贪的突破口。
“准。”朱翊钧批准了张居正的提议,或者说廷臣们的意见。
廷臣不养外室,朝官就不能养外室,京堂百官不能养外室,外官也不能养外室,这就是朝廷自上而下的行政力量。
万历十二年九月十五日,大明皇帝掀起了大明史上规模最大的系统性肃贪,比之洪武年间的肃贪,规模更大,这是为了行政力量的进一步恢复。
水至清则无鱼,贪点拿点,人之常情,这属于行政成本,损耗的一部分。
可弄到养外室,勾结海外反贼,平素里一副忠君体国、忠心耿耿,愿意为陛下粉身碎骨的样子,可是背地里却是对皇帝、对朝廷不忠诚,对政令阳奉阴违,姑息纵容势要豪右强取豪夺,这种双面人,是决计不允许在大明朝廷为官的。
这涉及到了忠诚的问题。
“陛下,臣有本启奏。”王崇古呈送了一本奏疏,奏疏上汇报了一个喜讯,所有的官厂,都完成了三级学堂的设立,这对官厂而言是个巨大的利好消息。
相比较大明京堂的三座官厂,在院试里的披荆斩棘,斩获203席秀才,这样恐怖的战果,各地因为官厂的发展情况不同,存在极大的差异,但基本都取得了一些成果。
大明原来的秀才、举人、进士,这些官选官特权阶级,本来只有军户和民户这两大类,历代军户占比大约为30%,现在住坐工匠出身的匠户,已经正式进入了这一领域。
林辅成在谈金钱对人的异化时,谈到了战场问题,劳务市场的公允、生产资料的归属、还要看向作为人必须要拥有和取得的权利,即人权。
“很好,定要保证三级学堂的存续,哪怕僵化一些也无所谓。”朱翊钧朱批了这本奏疏。
和军屯卫所不同,官厂因为生产的缘故,不算贫穷,还是能够聘请足够的老师,军屯卫所的败坏是一笔经济账,军屯卫所要交皇粮,即子粒粮大约为三成,还要交给军屯卫所三成多的地租,剩下的四成,还要面对军将的朘剥,生产的物质不够充分,一旦繁衍生息,就会挨饿。
而官厂团造,并没有如此顾虑,三级学堂、匠人学堂、惠民药局、匠人官舍等等,都在对下分配的那三成里面。
官厂团造不想步军屯卫所的后尘,就必须要保证好分配,官厂团造在,工兵团营就会存在。
“河南、山东总督凌云翼奏闻,六个工兵团营已经全部招揽完成。”兵部尚书曾省吾奏闻了工兵团营的规模,其实之前这些工兵团营就已经存在了,是凌云翼、王一鹗作为总督、巡抚,为了配合京开驰道、京密驰道修建组织,但没有正式的番号。
现在被朝廷所认可,并且给了工兵团营番号,至此,从朝廷到地方,都拥有了工兵团营。
朱翊钧对河南山东的情况进行了详细的询问,七月,河南的清丈出现了反复,部分乡贤缙绅以土地荒废为由,要求凌云翼减税,就是传统的灾逋改折。
这个玩法其实非常简单,凌云翼报闻朝廷有灾情,朝廷以十分为率,酌情减免三分到七分,或者全免,而乡贤缙绅们,会把减免的一部分,给了凌云翼,完成政以贿成。
可以这样玩,是因为给朝廷的税赋,是公家的钱,把这份税赋减免出来,就是自己的了,损公肥私的一种。
但凌云翼非但不报灾逋改折,还派人将所有所谓荒废的土地,全都抄没了,黄灿灿的田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