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自强继续说道:“这秦城呢,这卖油的买卖越做越大,光是西城的铺子就有七间,行货京畿、西北宣大、辽东都司,这花魁方才肯嫁。”
万士和端着手说道:“花魁嫁给了卖油郎,只能说因缘际会,这事本就稀奇,被人啧啧称奇,津津乐道。”
“但是前段时间,这秦城休妻,将花魁美娘给休了,花魁美娘自缢,才闹到了满城风雨的地步,这花魁美娘嫁给了卖油郎,不对现在是油行大东家秦员外了,美娘嫁人三年,肚子不见大,这秦员外的母亲就做主令秦员外休妻了。”
“原来如此。”朱翊钧完全的了解了故事的全貌。
秦城痴心图花魁,散尽家财睹芳容,花魁醉酒为员外,员外厌恶弃如履,美娘重病弥留际、秦城救命方倾心、卖油郎时来运转,美花魁风光大嫁,终是有缘却无分,老母棒打鸳鸯散,终误了卿卿性命。
朱翊钧和冯保耳语了几声,冯保小心回答着。
朱翊钧在问自己认识的那个花魁刘七娘,最近如何。
就是上次在燕兴楼,朱翊钧怒斥孙继皋,那个花魁揽客叫她,只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一眼,冯保把那花魁送到了永升毛呢厂,去做了一个织娘。
刘七娘的日子,绝对没有花魁时候那般风光,可胜在安稳,不用担心因为伺候不好人,被人赤身扔到大街上去,更不用说被人休妻无所依,直接自缢离世了。
都是花魁,在永升毛呢厂的花魁刘七娘,和在卖油东家为妻被休的美娘,到底哪个才算得上人生得意?
显然是刘七娘,毕竟刘七娘还活着,美娘的人生已经走完。
根据冯保的介绍,刘七娘现在颇有家底,最近已经开始教学徒了,甚至去养济院领了一个孩子,因为官厂有学堂上,刘七娘的领养资格还排在前面,再加上通天大人物罩着的背景,刘七娘领养了个不是畸性的男孩。
刘七娘还在学堂里教孩子启蒙读书,她识字会算数,这在织娘之中,是个大优势。
到底是大明至高无上的皇帝,跟皇帝沾染上一点因果,就能落得个圆满的下场,刘七娘也不是甘愿放弃这楼子里锦绣生活,冯大珰安排,徐爵耳提面命,刘七娘安敢不从。
“万太宰,大宗伯所言有理,的确,婚姻只是一个契约,一方提供可继承物,另一方提供继承人。”朱翊钧认可了他们对婚姻的理解。
这个美娘起初不肯嫁秦城,是因为秦城是个卖油郎,没有可继承物,后来肯嫁,因为秦城是秦员外,有可继承物。
秦母让其休妻,也不一定是因为无子,大抵是觉得员外家让这么个烟花世界出身当主母跌份儿,可是美娘的确无法提供继承人,便立于下风,最终自缢。
刘七娘知道自己的情况,这凉药喝多了,不见得能生儿育女,再加上宫里的忌惮,索性直接领养一个,少走了婚姻的弯路,也不耽误旁人。
万士和和马自强用最近的热点大事,佐证了自己的观点,各大杂报对这件事竞相报道,讨论极多。
婚姻和性、爱情的关系都不大,和继承人和继承物关系最大。
按照他们的观点,没有可继承物,就无法获得长期有效的婚姻,没有可继承人,则家宅不宁,阻力极大,最终走向破裂几乎成为必然,尤其是在万历年间,不孝有三,无后最大。
“因为婚姻关系的维系是由继承物和继承人为基石,所以守节的贞节牌坊,就有必要了。”马自强开口说道。
万士和那叫一个急,马自强吃亏就吃亏在这个嘴上了,说什么都是说不明白,他立刻解释道:“大宗伯的意思是,守节的女子,一般都要带着孩子长大,而守住这些继承物就极为重要的,所以,贞节牌坊,不过是为了保护母亲和孩子。”
“万太宰是说吃绝户吗?”朱翊钧明白了其中的因果关系问道。
“陛下圣明。”万士和俯首说道,这个因果关系,所有的逻辑终于理通顺了,这块贞节牌坊,是朝廷给的牌坊,也是朝廷的保护,这样孩子长大,即便是财产在他人家寄托,也有继承的资格。
“那就按两位明公所言,仍赐贞节牌坊就是。”朱翊钧最终认可了两位大臣的责难陈善,做出了决定,说的有道理,当然要听。
如果朝廷不再赐贞节牌坊,怕是丧夫之后,母亲只能抛弃孩子另嫁了,这年头,女人是完全依附于男人生活的,是没有独立赡养孩子的能力。
婚姻是可继承物和继承人的契约,那么贞节牌坊,就是这份契约的延续,这就是马自强、万士和要责难陈善的原因。
朱翊钧朱批了奏疏,更改了自己的旨意,而马自强和万士和,完成了张居正离朝之后第一次封驳事,这代表着大明的纠错机制,仍然在顺畅运行,而不是失去了张居正,大明这架机器,就失去了运作的能力。
七月时,松江水师,在南直隶松江府上海县下沙场镇斩一百五十三倭寇、亡命海寇三百二十四人,追击之琉球久米岛将其老巢捣毁,陈璘上捷报请功,为了防止有人说他们杀良冒功,陈璘将十三名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