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遂远躺在那儿,整个人气若游丝,眼睛无神地盯着空旷无比的屋子发怔。
他记得,从前,楚楚最爱花儿,这屋子里,到处都摆满了当季的鲜花,自己一进来,就该闻见满屋子的花香味。
再往里进,就该瞧见那些价值不菲又样样精致的摆件,这屋里的丫鬟也是各个得体,见了人,也不会怯场,屈膝见礼请安问好,样样都做得极好......
到了晚上,流光院里到处灯火通明,丫鬟婆子们进退有度,这才是流光院该有的模样。
还有这床!这里放得应该是李家特意挑了上好的木材,又花了大价钱让人打造的百子千孙图拔步床,那床看着大气无比,一瞧就是传家之宝,睡起来,也舒服极了.......
那张拔步床去哪儿了?他怎么躺在这么一张光秃秃没什么雕工,甚至还是清辉刚叫人从库房里抬出来凑数的破床上!
顾遂远越想越多,越想越乱,脑海里原本浮现出的李若那张清丽的脸孔瞬间又变成了今儿酒席上李三爷那副看不起自己的模样,两张三分相似的面容在眼前来回变幻。
最后,顾遂远只看见李若像李三爷一般,斜睨了自己一眼,讥笑道:原来这就是所谓前途无量的顾家大爷,现在一看,也不过如此。
不过如此,他们怎么敢这么说!
顾遂远喉咙里咯咯两声,一副目眦欲裂的样子,这会儿,这黑黝黝空洞洞的屋子,只叫他越发心烦意乱。
“清辉!这屋子里怎么不点灯?伺候的人去哪里了!还有这床,从前大奶奶那张拔步床去哪儿了?哪个作死的,把大奶奶屋里头都搬空了!”
他这一声吼,直接让外头正听白大夫说换药事宜的清辉脑子卡了下,大奶奶?大爷和李氏早就义绝了,这府里哪里来的大奶奶?
再说了这府上的东西,不都是李氏带来的?人家如今都和你义绝了,东西,自然也是搬走了呗?大爷怎么糊涂了,这话也往外问,可叫他怎么接?
但里头顾遂远这会儿正是酒上心头,满腹委屈不得志的时候,他人已经全然晕乎了,自然顾不上思考什么道理。
他听不见清辉回答,叫骂的声音便越发大了起来,清辉不得已,赶紧地猫着腰跑进去回了话,
“大爷,这蜡烛,原本只叫点一根,小的也是求爷爷告奶奶,才弄了两根,这已经是最亮的了.......”
清辉哭丧着脸,他倒是想把屋子都给照亮呢!可夫人不给银子,管烛火的婆子直接就说没买蜡烛,这叫他怎么点?
顾遂远一口老血涌上心头,还没来得及往外吐,又听清辉接着道,“这屋里的东西,那天,大奶奶,不是,李氏,李氏已经叫人都抬走了,那天,李家大夫人身边那位老嬷嬷也来了,您不是也在场瞧着呢?”.
抬走了?他瞧着抬走的?顾遂远愣愣抬起眼,片刻后气急败坏地打了清辉一巴掌,
“抬走,她抬走了,我顾家就没有东西可以摆出来?定是你们这些做下人的不尽心,这院子,空着,你们也不摆弄开,你们是存心想看我顾家的笑话,是不是?是不是!”
所有人都想看他的笑话,李家那一窝子无耻之徒,还有楚楚......不,还有李若!他们全都没安好心!他们看不起自己!
清辉被打得抱头乱窜,一边喊着大爷饶命,一边暗暗落泪,大爷这脾气,真是越发反复无常了,从前那个温润如玉、待谁都亲切有加的大爷去哪儿了!
这屋子里黑漆漆一片,除了顾遂远发疯一般的叫骂声,便只有清辉一个人的求饶声,剩下的下人,早不知跑哪儿躲懒去了。
白大夫站在门外往里瞥了眼,暗自摇摇头,这顾家,从前有那位李氏当家的时候,一直都是一派欣欣向荣之景,他回回过来看诊,下人们都是客气又周到,给的封红虽不是世家里头最多的,但绝对不会失礼。
哪像是如今,那刘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只给了出诊银子,又付了十两药钱,至于封红,那是一分没见到!
进府以后别说招呼周到,就连一杯热茶都没见到,哪像是从前,连他身边跟着的小药童都能得了一碟子金丝卷饼吃着......
白大夫不是那种贪心的人,只是这前后对比之下,忍不住感慨一句,这顾家,真是扶不上墙的烂泥,没了李氏当家做主,这个家,迟早要散了。
这样的人家,他可不想多呆。
白大夫咳嗽了一声,朝里头道,“我看顾大爷也没什么要紧了,只记得按时换药,别叫伤口碰了水,好生养上半个月,这伤就该好了。
还有,往后这园子里还是多点些烛火好点儿,毕竟,顾府这么大,这夜黑风高的,没点亮光,确实容易摔了。”
后半句,全然是出自白大夫的一片好心。
这位顾大爷今天这伤,其实不都是一盏灯闹出来的?
那园子里但凡点一盏灯,他也不至于一脚踏空直接摔到假山上去,磕破了脑袋受罪不说,还浪费了更多的银钱。为了省那么点儿烛火钱,白白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