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府。 桐柏县,顺水村。 村庄临水而建,本有百余户人家。 由于连年灾荒,如今只剩下十来户。 时值正午。 正是午饭的时候,却不见村中有一缕炊烟。 村子东头,一座土房中不断传来婴儿啼哭声。 房屋中。 一名女子死死抱住一个襁褓,向一名男子苦苦哀求: “相公,求求你,留下这个孩儿吧!” “这已经是第三个了,她也是你的骨血啊!” 男子说道:“我的亲骨肉,刚生下来,又怎能忍心抛弃?” 话没说完,已是泪流满面,“可咱们两张嘴都没有吃的,怎么养活的了她?” 男子名为朱成炜,爵奉国将军,郡王曾孙,根正苗红的皇族。 可如今这年头,身份和爵位,连表面上的光鲜也无法维持。 不仅带不来任何好处,反倒成了摆不脱的桎梏。 士农工商都不能做,只能靠禄米养活一家人。 按照宗室规制。 奉国将军的俸禄为每年600石,一半本色粮,一半钞。 到了嘉靖年间,又改为三分本色粮,七分折钞。 等到了如今,一个月只有十斤粮,并且还经常拖欠。 这怎么可能养活一家人? 和朱成炜一样的皇亲将军们,状况都差不多。 有的穷到三十多岁娶不上媳妇。 有的死了十几年没钱埋,曝尸于荒野。 有人为了生计去沿街乞讨。 甚至还有人干脆结伙,去打劫、偷盗。 朱成炜读过几天书,放不下尊严去做这些事情。 可如今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 妻子生下的儿女,不得不遗弃荒野。 这次是第三个了。 朱成炜横下心来,抹去眼泪,从妻子朱柳氏怀里接过婴儿。 他不忍看到朱柳氏绝望、木然的脸,抱着孩子出门。 等走出房屋,他再也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跪在地上,双手举起孩子,大哭起来:“太祖爷,您的子孙后代,如今沦落到这个地步,您看到了吗?” 太祖当然不会显灵。 朱成炜哭了一阵,迈着沉重的步伐,踉踉跄跄地朝村外走去。 朱柳氏默默地坐在床上。 眼泪早已流干,心也如同死灰。 过了许久,她挣扎着起身下床。 找了一根草绳,用尽力气搭在房梁上,结了一个绳圈。 然后踏上凳子,将脖子伸入绳圈中。 “夫人,万万不可!” “孩儿还在呢,在呢,这次咱们留着,养着……” 朱成炜一头冲了进来,将襁褓放到床上,死死地抱住妻子。 朱柳氏苦涩地一笑,“咱们怎么养得活孩儿?” 朱成炜说道:“我找到生计了,能养活咱们一家人。” “什么生计?” 面对妻子的询问,朱成炜目光躲闪。 刚才在村子外,犹豫再三,最终决定留下孩子。 事到如今,也顾不得什么尊严、体统了。 跟其他宗亲一样,去偷,去抢! 屋外传来一个声音:“请问奉国将军朱成炜,是否住在这里?” 朱成炜忙擦干眼泪,将褴褛的衣衫整理了一番,然后昂首挺胸走出去。 看到屋外的几人,朱成炜不由得一愣。 为首的一人,朱成炜认识,是县里的县丞,姓左。 左县丞身旁站着一人,竟是一名东厂番役。 后面还有两名差役。 才是刚刚想着去抢劫偷盗,还没开始干呢! 怎么都官差就到了? 朱成炜道:“本将军就是朱成炜,二位有何贵干?” 左县丞笑着说道:“下官此番前来,是专程送这个月的粮油的。” 两名差役上前,将一袋粮食和一罐油。 朱成炜目瞪口呆,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 “不会错的。” 左县丞笑着一番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