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云倒是见好就收言尽于此,没有再继续解释找补的意思,但,折枝都已经听明白了,以淳于越的心计,又怎么会听不出她话中隐含的意思呢。
他国皇子,在京为质要想平安度日,要想让齐帝和其他人对淳于越放心,他就必须是没有一点儿污点,因为他的任何一点缺陷和行事有亏都可能让人拿住大做文章,都可能会引发一直审视着他的齐帝的疑心
他还必须是个良善好人。
一般二般的好人都不行,得是别人打他一巴掌他关心人家手疼不疼、再把另半张脸送上去的那种,“圣人”。
所以,苛待集云这个九死一生的忠仆,理应是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做,也不会做的事情。
如今荣妃随心所欲,今日既然能引得与集云交好的司药女官不满,明日就不一定会惹来什么人,若是再不把她好好地养在侯府里厚待之,不是更火上浇油了吗
所以说“今时不同往日”,所以,集云这个闲人,是想不养也得养的了。
理解了她的未尽之言,不尽能够解释集云何以说出这样看似嚣张不知本分的话,这下子似乎连集云的反常也有了解释荣妃任性,留了个难题给旁人,她本就是个操心巴肺惯了的掌事姑姑,难免就被搅扰得有些心烦气乱,也难怪会没忍住对着自个儿不长眼撞了上去的折枝撒气儿了。
淳于越叨咕了两句“蠢妹妹毫无长进”,没再说什么,专心画起画来了。
集云缄默立着,折枝乖乖跪着,三人一人一个形态,一人一个心思,但此时在这一室之中,竟不知为何给人以错觉,一时倒显得挺和谐
后来,集云站累了,便自个儿端了绣墩来坐,她身体还差得要命,可不准备在这种没必要的地方亏待了自己。
一转眼瞧见了那一位,又抬抬手,示意折枝起身不用再跪。
如此做派仿佛已经明摆着比折枝高半头了,更能不经过主子就赏罚。
折枝特想不听她的特想有骨气一把,偏跟她顶着来,不让她这弄权落实了。可是身子不争气做小丫头的时候练就的那些受罚的本事早就扔了,才跪了这么一会儿,两个膝盖疼得像针扎一样,实在不容她再彰显骨气扁了扁嘴,连忙爬了起来。
也没再搭理集云,自个儿默不作声地揉了揉膝盖缓了缓,就一瘸一拐地又站到书案旁去服侍笔墨了。
集云瞧她两眼,闭目养起神儿来。
日头偏西,淳于越终于完成了大作。
搁下笔抻了抻,抬起眼儿,跟没瞧见还杵着折枝这么一号人似的,得意地冲集云挑了挑眉,“这下子万无一失了,玉皇大帝也没这么神武,老头子看了一定得意。”
其实淳于越在折枝和集云之间做出的偏向,实在是一件非常容易预判也非常好理解的事情。
折枝所依仗、或自以为所依仗者,无外乎有二,一是集云进宫后她的多年服侍,积年累月的下来,可以说功劳苦劳都攒下不少,又因此而摸得清主子的脾性习惯,也自认有了几分体面份量了。二是她眼见得,集云毕竟是灰溜溜从宫里被赶出来的打得死狗一样孱弱可怜,一道懿旨,灰溜溜被接回了府上都沦落到这一步了,可不得夹起尾巴做人吗
有理有据。可惜,她两般都想错了。
衣不如新,人不如旧。
虽然论起来也只不过是个端茶倒水跟前随后伺候的下人,但也同样适用着这个道理。
毕竟,折枝所掌握的那些脾性习惯,是集云给淳于越培养出来的
只喝七分热的茶水是从十岁起,集云耳提面命地提醒他“殿下,别心急,别喝太烫的茶水,仔细伤了喉咙”。
每日惯常吃的那些个药膳补品是集云追在屁股后头逼着求着,才让他养成了惜身的习惯。
凡此种种,那么折枝就算是再熟知这些东西,就算是变作淳于越肚子里的蛔虫,又怎么能和集云相较呢
集云不需要了解淳于越,她只需要“管教”和安排淳于越。
淳于越唯一的、最大的习惯,就是被集云管教和安排。
所以嘱咐他从中转圜别让荣妃要了王诚的命、替他系披风,都会让怜惜值上涨,因为这样的集云让他熟悉和亲切。
而唯有一个熟悉亲切的旧人,才能惹来怜惜,否则死了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一个一个的,他怜惜得过来吗
二则,折枝不知道的是,集云瞧着是狼狈,可表面上是灰溜溜,实则,却是立了功归来的。
那番“不能未翻案就死在牢里”的话,是连淳于越事先也没有想到的一个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爆炸的地雷,险些就要炸到他淳于越的身上。
所以尽管是集云求得淳于越相救,却实际上是立了一功的。
折枝不知道也不明白这些,才会一上来就判错了局势,接连吃了亏。
不过好在她倒也有个“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好处,淳于越又自个儿欣赏了两眼,一抬头,见方才还坐在绣墩上的集云已经又自动转移到了坐起来更舒服的圈椅上,想起集云“什么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