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裴鉴棠还是个小姑娘,身上总是带着股甜香,佳宁郡谁家有宴会,裴大夫人必定要带着鉴棠去。
她是大夫人的老来女,更是裴家几代才出一个的女儿家,自是被裴家上下宠成了掌上明珠。
正因如此,裴家老太爷给这个小孙女取名字之时,中间的字就取了这一辈男儿的字。
辛夷很喜欢鉴棠,每次见了鉴棠,总要逗弄她。
香香软软的小姑娘,谁不喜欢呢?
鉴棠也喜欢她,常跟在她身后跑,喊着阿娇姐姐等等我,也时常会撩起额前的碎发,指着那个月牙儿一般的痕迹,跟其他人炫耀。
她说她是月中仙子,特地下凡来偷吃月饼的。
谁也没想到,裴家二夫人云氏会出事。
也没想到,佳宁郡会因为这件事被掀了个天翻地覆。
辛夷自此后再也没过过中秋节,哪怕今日身处这热闹的长街之上,她也不会特意记得今日是中秋。
六年前的中秋,是噩梦开始的日子。
一晃竟然六年过去了。
辛夷都有些恍惚,今年上元佳节,刺杀赵昂的时候,她还安慰自己五年多的噩梦终于结束了,一转眼,又到了中秋,又迈进了一年。
而她,也有六年多没见过鉴棠了。
当年那个六岁的小丫头长大了,变成了哑巴,变成了小傻子,变成了个无人疼爱的乞儿。
昔日裴家满门被斩,六岁的鉴棠到底是怎么逃出来的呢?又是怎么一路从南边的佳宁郡到了最北边的岚岗城?
辛夷简直不敢想,这么小的一个孩子经历了什么,才变成了不会说话的小傻子。
她再也不嫌弃小月牙儿的脏污,一把将小月牙儿抱在了怀中:“鉴棠,鉴棠,我……我好想你啊!”
她想的何止是鉴棠,还有那些逝去的无忧无虑的时光。
这一想,便再也收不住了。
自借尸还魂以来,辛夷从没有哭成这样过。
她委屈,她难过,她想爹想娘,想佳宁郡,她多想不管不顾大哭一场,哭到晕过去,醒来发现自己身在佳宁郡的春日。
也不知哭了多久,眼前已经模模糊糊一片了,感觉有个人拉着她往小巷子里带,辛夷瞬间清醒,捏住银针就扎。
“你疯了!”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丫头,是我!”
邱达把辛夷按在自己的怀里。
他衣襟上的团花摩擦得辛夷脸生疼,却奇怪地叫她止住了眼泪。
“别哭了,你哭起来真难看,你瞧,都把我衣裳弄脏了,你得赔啊,这衣裳料子可贵着呢,做一身可费钱了。”
辛夷狠狠捶了邱达一拳头。
这个人就没有心吗?
她都难受成这样了,还跟她计较钱的事情。
到底是有多缺钱啊。
“我找到裴鉴棠了。”
邱达挑眉:“裴鉴棠是谁?”
“裴家大房的嫡出姑娘,当年她才六岁,不知怎么逃出来了,邱达,你能不能帮我查查,当年除了鉴棠之外,裴家还有没有逃出来的人。”
鉴棠是个小丫头,没有旁人带着,她是决计逃不出来的。
“行,这事包在我身上了。”
邱达拍着胸脯打包票,紧接着就压低声音问辛夷:“你说的裴家姑娘是那个小乞丐吗?那个老太婆是谁?她怎么老用这种瘆人的眼神看着我?丫头,这人不会是阴司里的孟婆吧?是不是阎王爷察觉到你借尸还魂了,所以叫孟婆来抓你了?”
辛夷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邱达这个人到底能不能正经一回?
“你得帮我个忙。”
半个时辰后,潘婆婆和鉴棠的去处就安排好了。
邱达把她二人交给岚岗城的一个朋友,在此地休养几个月,跟着货商进金鸣。
“你朋友还挺多,岚岗这样的小地方都有肯帮你做事的朋友。”
邱达呵呵笑:“像我这种人,朋友多了好做事。”
辛夷垂眸不语。
她都不知道邱达是哪种人了。
“你还观灯吗?”
邱达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盏兔儿灯,塞进辛夷手中:“我陪你。”
“不用了,你还有事在身,我怕公主殿下一会儿寻你。”
“她寻我一个武夫做什么?”邱达狠狠刮了刮辛夷的脸颊,“我早就不在望潮楼了,我手下人说你不见了,我就出来找你了,也是巧,才回到望潮楼这边,就一眼瞧见你哭得稀里哗啦,你说你也是,怎么每次我不在你身边,你都能遇上事?你是我的财神奶奶,我可不能叫你出事。”
辛夷白了他一眼:“我已经没什么发财的路子指给你了,别老叫我财神奶奶。”
“不成,”邱达一本正经地摇头,“一日为财神,终生是财神,我就认准你了,逢年过节都会给你烧香拜一拜,万一哪天福至心灵,你忽然又记起哪儿有一笔宝贝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