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公鹿被箭射穿了腹部, 牠双腿抽蓄地挣扎,但马蹄追逐声已经无情地靠近。
那人一跃跳下马,上好的麂皮黑靴有闪闪发亮的银铆固定,从容的脚步一步一步走到那只垂死挣扎的猎物前。硕大的鹿眼睛倒映出不过十四、十五岁的少年。
他蹲下身拿出猎人用的匕首, 按住鹿角, 一张稚嫩的脸蛋几乎还是半个男孩, 紧皱的眉头似乎有些挣扎,不熟练地对着公鹿脖子比划好久
指甲瞬间抽长, 狰狞的指爪轻松扼断了鹿的颈骨,生命的光芒瞬间从眼底熄灭。少年嫌弃地扔开刀子, 心想这种武器真难用,还没他乳牙利呢,就连弓箭也是多此一举, 花了好些时间瞄准却射偏了,不如他亲自去追。
真搞不懂为什么骑士会觉着打猎有助于自己荣耀见鬼的至高神。不是为了猎食而杀戮, 而是单纯为了杀而杀, 人类一边享受名为打猎的暴行,一边却又唾弃魔狼的罪恶。
马儿嘶鸣一声,惊恐地想后退,却被少年一把拉住。绿荧荧的眼瞳亮得惊人,尽是无声的警告。
蠢马, 万一把罗素叫来了怎么办。他小心翼翼看了周围, 这可是他好不容易学乖争取来的放风机会。父亲派对方来管教自己, 若是叫青铜骑士发现了,自己怕是要抱着那本破烂的牛皮神律关在地下室直到下次满月结束了。
思此,少年丢下漂亮的坐骑和断气的猎物。
树皮生满阳光筛落的金斑,四周绿荫如织, 树叶随风摇曳的剪影郁郁幽丽,但本该是虫鸣鸟叫、生意盎然的天堂,此时却不知为何异常安静;又或是当人形恶兽拖曳着长长的黑影靠近时,所有动物、哪怕是一只吊在树上的蝉也本能静声。一时间,森林万籁俱寂。
真的好无聊啊。
厚实的落叶吸收所有跫音,枯燥的绿淹没视线所及,只剩微弱的阳光在叶隙间闪烁如星,诺大的森林似乎只剩下唯一的活物,少年也不在意,就像巡视一陈不变的领地,他很快就从荆棘灌丛后找到一条鹅卵石和干青苔的旧路。
他老早就闻到了,附近有村庄废弃的水渠,散发着湿答答的绿藻和霉味,稍稍吸一口鼻子就像重感冒一样难受。但现在弄得满手是血,少年别无选择。
他满心懊悔,早知道就不该仗着自己的鼻子把猎狼犬留在城堡,和那只白痴肉桂赛跑都比骑马狩猎有趣多了。
“不能带鹿回去”他喃喃自语,那头鹿死得那么凄惨,罗素眼睛可没瞎,但什么都没带也不行,就算是一只老得掉牙的猎犬出去都能捉只田鼠,自己空手而返,男人肯定会怀疑。学者出身的骑士很有耐心,他会跟着马蹄沿路找寻可疑的蛛丝马迹那些证明魔鬼杂种乖戾难驯的证据。
就随便捉只兔子或鸟之类的少年突然停在原地。
他下意识屏住呼吸,背脊微拢。强烈的直觉在警告他,有什么不速之客突然闯入了自己的地盘。
扑棱
听起来像是什么柔软的东西互相击打,少年很熟悉,那些鸽子忙着在城堡上空拉屎时就会发出这种声音。
他往前走,绿意有退潮的趋势,不久,视线微微开拓,白石搭建的水渠在阳光下粼粼发亮,除了杂草茂密,竟没有想象中的脏乱,但这些都不是吸引少年的东西
那是一只鹅,很肥。它拼命拍动翅膀挣扎,白胖胖的身子就这样卡在狭窄的水渠中央,如若不是深知自己是不被祝福的恶种,少年都要以为这是上天听到自己祈祷送来的礼物。
大白鹅努力拍动地翅膀,却怎么也起不来,它专心在脱困中,完全没发现狩猎者无声凑近的脚步。
“你受伤了,真可怜。”少年的声音异常干净。
虽然胖嘟嘟的身子被死死卡住,但灵活的鹅脑袋很快转了个视角,就见一个漂亮的小少年正对自己温柔微笑,还只是一个孩子,毫无人类男性的侵略性。
“我叫穆夏,我来帮你吧。”他生着金发碧眼、昳丽纤细,好看得像是穿透阳光和晨露而来的精灵,友好地对受困的小动物伸出援手
穆夏用男孩稚嫩的声音温柔安抚,藏在背后的手死死捉住箭柄,黏腻的鹿血还带着点余温。
好不容易又找到一个那么漂亮的猎物,这次绝不会搞砸。
穆夏满意地打量着这只鹅,从橘亮的嘴喙到雪白圆滚的身子,他都不禁感叹这只鹅也长得太好了吧,健康肥美、白羽无瑕,森林的食肉动物是瞎了吗
然后他就对上那只鹅的眼睛油亮亮的小眼睛宛如黑豆,好像是在,瞪他
穆夏看着它的眼睛,手上的箭柄轻轻落在地上,脑袋有几秒空白,像是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嘎”
大白鹅露出狰狞的齿状喙,一口就咬在他伸出的手掌,穆夏猛地甩手,竟这么凑巧把这只胖鹅“拔”了出来。
没等穆夏反应,大白鹅凶猛振翅,扑向他脸上就是一阵乱踩乱啄。
少年从没遇过如此凶悍的生物,哪怕是长了獠牙的山猪看到他就要绕道,穆夏鲜少真的赤手空拳与动物搏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