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族长坐在花厅内,面上充满了愠色,闭目不语。 直到方子静走了出来,陆族长才勉强起身做了个揖:“老夫见过岛主,不知那买主如何说?” 方子静笑道:“族长请坐,不辱使命,倒是好消息,听说是陆族长亲自来交涉,对方很是意外,欣然表示,若是我这里拍卖行不介意的话,他可以当做没发生,奉还原书,分文不收。” 陆家族人全然都松了一口气,他们已抱着决心来找沙鸥岛主,但也知道能出一百二十万白银的人,决心非同寻常,沙鸥岛主居中恐怕另外再狠狠收上一笔,人人心中都滴血不已,此刻对陆九皋不免也多了几分怨恨,便是之前有些同情的,此刻看到这一百二十万两的巨大金额,也不敢再做声。 如今既然对方肯卖陆家人情,他们大概这银子就不会出得更多,如今只怕沙鸥岛主要狠宰一笔了,陆家虽说人缘广,却到底也还是比不上这些看着背后似有海盗、军队的狠角色。 陆族长道:“感谢岛主居中转圜,我们一族上下,感恩莫名。” 方子静又笑道:“撤销拍卖在我们拍卖行从无先例,但如今对方既然慷慨大方,我也不好做这个恶人……” 陆族长道:“十二万白银的手续费我们愿给拍卖行支付,此外,那位买家,我们也可给些补偿。” 方子静道:“陆族长通情达理,那位买家还真的提了个要求请我转达。” 陆族长心中正轻松,随口问道:“什么要求?若是制船,我们可优先替他们制。” 方子静道:“非也,那位买家说,去岁与陆家订船,却被一位管事的多次讥讽羞辱,最后甚至因为他提了些要求还直接拒绝订单。这位买家感觉十分耻辱,因此听说陆家的家传之书失窃,这才花了大价钱来竞拍,只为出这口气。” “如今听说陆家偷出书的正是这位拒绝他的管事,且是为母求治这才铤而走险卖书。他提出来,听说陆家也是要惩戒处死他的,料想此人已是弃子,因此只要这陆家弃子母子二人卖给他为奴仆即可。” 陆族长面色微变:“便是惩戒,也只是我们族人惩戒,交出去是绝不可能的,更何况陆九皋还身负我陆家的制船技术,不可放走,再则他虽犯下滔天大祸,他母亲却是无辜的,怎可一并卖出?” 方子静笑容不改:“老先生这是不同意了?也罢,陆氏一族风骨铮铮,我当时也觉得把人给这些异族人折辱实在太过了些,倒不如干脆利落点,又担心是通译转达不准……”他忽然仿佛发现了自己失言,连忙掩饰道:“既然族长不愿,那我这就去转告他,看看他是否还愿意,毕竟横竖气他也出了,恐怕能让步呢。” 说完他起身又拱手道:“族长再稍坐,对方确实豪富,是极重要的客人,每年在我这里都花上百万货物进出的,不得不慎重。”说完便转了进去。 这一去却迟迟不见出来。 陆家人等到深夜,不见岛主出来,一旁侍女仆人也只会请他们喝茶吃 点心,并不进去通传,心里越发焦心。 少不得有族人便悄声劝说族长:“陆九皋这孽贼平日极清高傲气,我听说他确实平日时常不接一些外洋人的单,言语很是不客气,看对方豪阔,只怕要了他去恐怕也是为着为奴为仆折辱一番。” “横竖陆九皋犯此大过,就当为祖宗赎罪,去赔礼道歉,赎罪也应该的,十四嫂教子不严,再则听说病得也厉害,大夫全都说治不了。如今都人事不知昏迷在家,恐怕没送到地方人也就没了……大不了给他们两人各一封毒药,若是去了真不能忍,服毒自尽得个痛快也罢了。” 陆族长睁开眼睛,两眼浑浊,面上也有了些疲色:“我只怕对方其意是想要陆九皋身上的制船之术。” 族人悄声道:“陆九皋这人如此清高,宁死也不肯将技术传给外洋人的,更何况这外洋人恐还是要真折辱的话,这点我还是明白他的。况且都是将死之人,族长何必拖着生变,先祖的书重要。” “而且,说实在话,如今外洋那边的造船技术,也未必就比我们差很多,加上语言不通,陆九皋又是那样一副性子,十四嫂眼看着就要咽气,到时候他心灰意冷,又身为外洋人奴仆,只怕也未必苟活,本该船决痛苦而死的,如今只是让他去做奴仆罢了,再给一颗毒药,是生是死他自己定,家族对他已是仁至义尽。” 陆族长皱了眉头,没说话。 月上中天,方子静才姗姗来迟道:“累陆族长久等了,实则对方听通译转达族长意思以后,变了脸色,说实在不知道我们中原人这所谓的风骨,能当饭吃吗?后来索性不理我。我只好又找了负责通译的中人再三转达,他才给了一句准话,说既然要风骨,视金钱如粪土,那就翻个倍,打个折。原本一百二十万退回给他,另外再添两百万两银子再从他那里买回去,一人折一百万。”<